田恬不禁咂舌:“你这师傅,还真是世外高人呢。”
云在天微笑摇头:“你不要被这情形骗了,他也不长住这里,一年倒有十个月在外面闲逛,金陵、上江、明城,许多地方都有他的宅子,他可要比我家富裕得多。”
田恬倒吸了一口气:“我喜欢有钱人——”
云在天轻捏了她一下,她吐了吐舌头,云在天轻声嘱咐:“在师傅面前可不许调皮。”
田恬难得乖巧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向篱笆墙后的茅屋走去,屋门大敞着,里面却不见人影。云在天给田恬倒了碗水,让她先在旁边坐着,自己去外面找人。
跋了几天的路,田恬也有些累了,一坐就有点犯迷糊,昏昏沉沉的,仿佛是有人在模自己的脸,指尖冰凉,吓得她一惊而醒,那指尖却仍然驻留在她的肌肤上,她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你干什么?”
那人似乎是微微地笑了,田恬忽然就觉得神智恍惚,那人的脸,是足以竖碑立传的艳色,眉稍眼角尽是风流,幽艳的唇齿间隐含一个情字,百转千回,说不尽道不明的哀宛幽艳。
那人缓缓反压了田恬的手,温柔而缠绵,没有一丝力道,肌肤是冰凉的,沁人心脾,他望着她的眼里是另外一世界,寸寸相思,仿佛是前世的姻缘。田恬被他摆布着,全没了力气,心里什么都不明白,一点点地坠落下去,越发地混乱了,这是——这到底是——
忽然间有人声如凤鸣,清澈已极地喝了一声:“朱堂!”
那人吃了一惊,霍然缩回了手,微微蜷了身子,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涩涩地笑:“云少爷。”
云在天挥手就抽了他一记耳光,力道之大,他一连退了几步,才狠狠跌在了地上。
云在天仍不解气,恨恨地指了他:“你好大的胆子,师傅是怎么教训你的,你还改不了这毛病!”
田恬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竟出了一身冷汗,全身水浇了似的,不由自主地抓紧了云在天的衣角。
云在天握住了她的手:“没什么,这不争气的东西,不用怕他。”
田恬再看那男子,他掩着脸站在角落处,笑得有些艰涩,却仍是艳,令人一望而惊,本不敢再去看第二眼,但却有似魔魅,忍不住要再去看。
云在天掩住了她的眼睛,向那男子道:“师傅呢?”
那男子十分驯服地垂了眼睫:“出去有一个多月了。”
云在天挽了田恬:“我们要在这里住些日子,你给我放规矩些,不然不等师傅回来处罚你,我先要了你的命!”
那男子低着头:“知道了,云少爷。”
田恬听不到什么动静,等云在天拿开手,却见那男子已经不在了,心里好奇得要命:“好奇怪的人。”
云在天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师傅养着他是做什么?”
田恬想那人一身的妖气,绝不会是什么正经来路,不禁问道:“这人——像是练过什么邪门功夫,眼神都怪得很。”
云在天拍了拍她的手:“你不用去理他,他要再对你无礼,你只管来告诉我。”
田恬呵呵一笑:“看你刚才的样子,却难得有几分武林盟主的气势,不过你离开这么久,倒也没人理会你,想来也不过是个空架子。”
云在天也是一笑:“本来就是个空架子,武林中人也是势力的,他们看重的,是大哥的威望,二哥的兵权,再加上我的武功,却也能把这位子坐得稳稳的,只不过,事在人心,我的心不在那里,人又怎么肯把我当回事。”
田恬按了他的胸口:“你心不在那里,却又哪里呢?”
“在你这里——”看田恬憋不住爆笑,云在天也笑起来“是真的,我自小没什么志气,守着自己喜欢的人,过一辈子,也就是这么点念想了。”
“过一辈子——”田恬悠然轻叹,“说得好容易啊,世事变迁,人心无常,我不信真能厮守一辈子,眼前过得开心,已是不容易了。”
云在天不禁动容:“田恬,难道你还不明白——”
“我明白。”田恬掩了他的嘴,“只是明白不是用嘴说出来的,有许多事,也不是明白就能解决的,日子过得久了,谁知道呢?”
云在天只觉得,田恬的心思如此飘忽,就像天上的风筝,你隐隐可以看到一些苗头,却又无论如何也抓不住。
云在天不知道田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是自己对她还不够好吗?还是有其他的什么缘故,田恬的为人,却是不想说的事情,任你怎样问也问不出来,闷在心里,就像隔了一堵墙。
第8章(1)
晚上是朱堂做的饭,田恬一看他在云在天面前那副委委屈屈的小媳妇样就想笑,暗中掐了云在天一把:“我可知道你师傅留着他做什么了。“
云在天拍她一巴掌:“别胡思乱想,朱堂人品虽差,当年却也是曾风云一时的顶尖人物,他受制于我师傅,完全是出于无奈,你不要因此就看轻了他,处处都要防着他些。”
田恬按捺不住好奇:“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云在天脸色微沉,静了一会儿才说:“我就是不懂师傅这一点,以这个人的罪过,死一千次也不为过,居然至今还让他苟活在此——”
田恬轻叹:“你对旁人一向容忍,怎么待他就这样狠?”
“不是我狠心,这世上最不可原恕的,无非就是两个字,一为杀,一为婬,而这婬又要在杀孽之上,毁人清白,让人一世不得翻身,习武本为强身健体,像他这等作为,实在是武林中的败类!”
田恬微拧了眉头:“是这样啊——”
朱堂仿佛也没听到他们说什么,只顾着忙自己的事情,行止间带着说不出的韵味,举手投足都显得风流华丽。
田恬不禁想,这样一个男人,只要他笑一笑,自有大堆大堆的女人扑上来,还用得着费尽心力去婬人妻女吗?
不过又转念一想,这世上什么怪事没有,怪人也是一大堆,越是体面的脑袋里,往往越藏了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又因此去看云在天,他的相貌,是在脸上就贴了标志的——这人一定心肠好,欺负了也是白欺负,不过,外表本是最靠不住的,有谁知道他——
云在天忽然一拍她后脑勺,她往前一冲,吃痛地叫起来:“你打我干什么?”
云在天瞪她:“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看你就没动好心思。”
田恬扁了扁嘴,哼了一声,却找不到话来反驳。
两个人住了一段日子,除了饮食轻淡点儿,倒也安然自在。
云在天就跟田恬说:“等日后我们成了亲,就搬到这里来住,生上一堆的宝宝……”
田恬笑着捏他:“要生你去生。”
云在天颇为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这个……我不会呀……”
田恬笑得打滚,渐渐静了下来,却淡淡地笑了:“世外桃源虽然好,可又怎么敌得过滚滚红尘的诱惑,再说,男人,这世上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云在天张了嘴刚想说话,田恬却打断了他:“我这人生来务实,你不要跟我许那些空头的承诺,还是那句话,事情是做出来的,可不是说出来的。”
云在天一震:“田恬——”
“我知道,我家世,容貌,品行,全配不上你——”
“这些东西本不重要。”
“世人看重的可不就是这些东西,难道你就能够免俗?”
“你只说世人,你有没有问过我?”
“那好,我问你,你看重我的,又是什么?“
云在天语气微窒,田恬略显嘲讽地笑了:“你让我问,我就问了,结果,你却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