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碰她,你现在可禁不起再一次锥心之痛。”幽主责备。
余儿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光壁,再看向列忌觞,眼中盈满伤痛。
“我不痛。”列忌觞立即道。
幽主再叹。
“如此荒唐的事,要我搅和,还真不知从何下手!明界那老头说一不二的,竟会放你一马,我还能如何?我可没有那种死脾气!不过他再死硬,比起你的决绝,究竟甘拜下风。”
“您……您是幽主大人?”
余儿突然抖著开口了。
列忌觞立即要起身,又被一道白光圈住。
“你不要急,我倒想听她说说。”
“余儿,我不许你做傻事!”列忌觞厉声道。
“你不能迫人求命,这你比谁都明白。”幽主道:“娃儿别理他,你说。”
“余儿!”列忌觞语气更加骇人。
余儿浑身颤抖,勉强忽略列忌觞周身进发的逼人怒气。
她……一定要救他!不论他是否愿意……
他……又何曾问过她是否愿意了?
若早知他会为她受尽煎熬、顶尽修度,还将暴毙而死……她才不会同意!死也不会!
她不知幽主究在何处,听到的话声,如脑中穿音,她只能对著前方开口。
“……幽、幽主大人……”她抖声道。“师父说当时郡主命竭之时,我未曾代死,便不能再死……这、这是真的吗?”
“不错,时辰到了,该绝命的、该补命的、该择命的,应时而发,不得有误。”
“……那……初时我遭锥心之痛,并且每收命时必再痛,便是补命之法?”
“那并未补足,这傻小子以他数百年修度相顶,才足以平天理。”
她低下头去,小手绞破了袖口。
“还有……我后来疼痛日减……也是师父?”
“不错,一痛抵一痛,他将你身上疼痛日渐收入,自己承受,明界那老头子来抓人,被他气得半死,才下了锥印。只要触著你,或太过接近,无论多轻多微,均教他血脉受创、剧痛锥心,比原先更加数倍。”
难怪那时候,她扑上去抱他,竟害得他吐血——
余儿晕眩起来,太多罪疚伤痛,让她难以承受。
如何承受?如何承受他的……用心?
“请幽主指示,余儿该如何能……如何能……”她不知该如何问才是。
“如何能阻止这小子盲目自灭?若他执迷不悟,谁又能奈他何?”
“若我……死呢?”
列忌觞身上的光圈剧震,幽主叹了口气。
“你还是不明白,迟了就是迟了,如今两人心念相合,你死则他死。”
余儿周身发冷,原来……她绝不能死!
“这些全是破了明幽两界的常规,究竟会如何,谁也无法确知。明幽之主,不过是天理的守护者,可不是天理本身。”
“那么……师父说的……身子死绝?”
“那是他想著若非与你同灭,便要抵死相保,有无把握,已不在他计较之中。所谓一厢情愿,莫过於此。”一派不以为然。
列忌觞终於震开光链,一把拉住余儿衣袖,往自己身后带,令她惊呼出声。
“你开口要我留在幽界时,答允了什么,你难道忘了?”
列忌觞质问幽王的语气,丝毫没有敬畏之意。
“我没有忘。你以人之身,修仙之度,行灵之业。只要你在幽界一天,与幽士并行而收命,他们不可择命而收,你却可以。你不想收之命,由其他幽士去收——但我可没有答应你择命而保!”
“我可以择他人之命而收,难道不能择收自己的命?是否保余儿,我并未求你。”
幽主叹息。
“你如此胡来,连我也不能保你,天理终有定夺,你……好自为之!”
列忌觞似是终於缓了口气,拉住余儿袖口的手,却未松分毫。
“不送了!”
余儿只听见一声轻笑,含有无限感慨,随即四周重归寂静。
她一回过神,立刻奋力拉扯袖口。
“师父!请放手!”
列忌觞还未接口,余儿已感到他的怒气向她汹涌而来。
“你还有脸叫我师父?徒儿有如此逆上的吗?”他疾言厉色。“在我之前,由得你说死?就算你不把我当师父看,难道也忘了我是谁?”
方才在幽主之前毫无惧色,现在被列忌觞严斥,她却不住地往后缩,袖口被他拉得快破了。
今日之前,从未见师父动怒过……方才若非生死关头,她早被他吓昏过去。
从前的师父,是无动於衷,是冷淡如水……嘲弄与讥刺,她都习以为常了,但震怒的师父,如火山爆发,令人心神俱裂!
仿佛静水深流千日,忽然直下巨瀑,激流四溅,怕要粉身碎骨!她忽然不识得这样的列忌觞了……
她不但害他陷入死劫,还让他失了一贯的安然,让他暴怒如此!
不知为何,他为她失去平静,是骇她最深之处。
“师、师父……是徒儿不好,师父别再气了!”
师父已深受锥印,这样动气,会有多伤身?会有多疼痛?
余儿抖得声音断续,列忌觞脸色发黑,瞪著她的眼似要将她劈成两段。
“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儿!”
余儿向后踉跄几步,袖口终被撕裂。
“那……那就听、听大人的,我不再是大人的徒儿……”
“你——”
列忌觞忽然向她抓来,她不知自己哪儿来的神速,闪向后方,手腕竟避开了列忌觞的掌握。
“您不能碰我!”她急喊。
两人对峙於庙前,她的身子不断抖颤,小脸却是无比坚决,两手握成拳头,竟是不惜死决的模样。
无论如何,她不该再为他带来痛楚!她满心只有此一念头。
不再当他徒儿……也好……
她原本不配,如今更无脸以师徒相称。早该知道,自己是一条贱命……
“你敢再自贱——”他突然吐出一口黑血。
她不自禁要上前,及时阻住自己。
“您……”她垂下头去不忍再看,下唇咬出血来。“您快去休息,徒……我再去抄经,说不定……”
她低头快步走回庙内,身后传来沉肃的声音。
“余儿——”顿了一顿。“一日为师,终生为师,由不得你了。”
第七章问心
法难道人进歆齐府,郡主高兴极了,摆出比日前的生日宴更丰盛的好菜。
别看这些全是素菜,有好几道是郡主自己养出的可食名花,不但美不胜收,尝起来还一点都不怪异,爽口鲜女敕,荤食是怎么也比不上的。
因为体恤道人跋涉辛劳,也不愿大张旗鼓地扰了道人的清静,席上只有郡主和两位贵宾,鹉漡被郡主命令上座,但抵死也不从,结果站在郡主身后旁听作数。
“两位大师肯委屈上门,我真不知该怎么谢才好。”
郡主轻声道,美颜上全是感激。
小道士看了看眼睛直盯著美食的法难道士,笑著回道:
“郡主不必客气。倒是我们,也要不客气地动筷了。”
“啊,那是当然!”郡主低喊:“请用请用!老鹉,你也一起吃。”
怎么又来了?鹉漡苦了脸,在精明的主儿和神仙般的贵客前面,教他哪里吞得下啊?他站岗就好不行吗?出去站就更好了!
“小的不饿。”胡乱嘟喃了一句。
“难道你回来已先吃了?”
他哪来的狗胆啊?把贵客请回来后就在郡主身边待著了,主子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呃,没有。”
“那碗筷拿了去。”
瞄了一眼小道士,笑得好生可爱,让鹉漡脊背都发凉了,赶忙抄起碗筷,就怕还有什么更可怕的事要发生。
“多吃些。”郡主又交代。“你这趟辛苦了。”
是很辛苦啊!回来了还不放他到厨房去和大夥儿吃大锅菜……
不过大幸的是,郡主终於把心神转回贵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