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理长赶忙打圆场,“柏医生,没这么严重啦!小孩子难免会生病,你别怪这位太太,她已经够紧张了……”
柏子凯一把将小婴儿抢过来,解开衣物专注地检查。等到压舌板往口中一压,小婴儿哭得脸蛋红咚咚,几乎快岔气了!
小母亲呆坐著,神魂恍惚,似乎任何声音都没听到。苒苒物华休,唯有泪先流……
不对不对,完全离了谱……那厢小母亲的反应很悖离常理,她到底在哭什么?而这厢柏医生莫非疯了,怎能这样抢走小病人呢?
护理长还在纳罕,就见一个亮晶晶的铁制品从小婴儿的衣物中滚落地。
什么东西啊?她好心地捡起来──好像是汽车的车头标帜……谁会拿这个给小婴儿当玩具?
柏子凯一边看诊,一边接过久违的汽车标帜。丢了爱情,走失了心,还被偷了这个三个月大的生命……他又横了泪流满面的女人一眼。“看来你偷走的东西还真不少!”
思念无凭语,莫向花枕费泪行,故物托衷肠啊!良人可能明白?
啜泣哽咽的鼻音传来,“不是我偷的……我只是没有还而已!”
这是什么对话?护理长发誓她没有漏听半句,可是怎会怎么听怎么不明白?“这位太太,你别难过。柏大夫的医术很棒,小孩一定没事的。”
“哇──”
小母亲干脆痛哭起来,这又怎么啦?护理长第一次感觉好心安慰病人家属是一件很蠢的事。
“你别以为哭就有用!我等会儿一样和你算账!”柏子凯一边开药单一边恶狠狠地警告。
护理长和柏医师共事两个多月了,直到这会儿才明白平常沉默寡言、下了班就在医院篮球场上厮斗的柏医师,骨子里是一只暴龙──
柏子凯将药单还有一张一千元大钞转到护理长手中,“Miss林,麻烦你帮忙缴费,领一下药。”
“我?”护理长指指自己的鼻子。乖乖,柏医生还替病人付账?这太诡异了吧?但是……看柏医师一脸阴郁肃飒的模样,她可不会笨到想得罪盛怒中的暴龙。
“我去拿药!”护理长小跑步离开了。
“我……”小母亲苍白的唇片抖啊抖。
“你还真知道怎么折磨我!”柏子凯沉凝著眸光审视这张在他每一个睡梦中出现的清灵莹柔脸蛋。
她好瘦,圆润的苹果脸只剩下巴掌大,尖尖的小下巴镶满一排珠泪。
这一副枯瘦纤细的身躯,还有烧得脸色红咚咚的小婴儿,让他措手不及,何只心坎凄凄焉,他简直沉痛到无法感觉了。“我真不知道该不该拧断你的脖子,以求一个解月兑!”
“对不起……”
“你就只有这句话?”
一年前她丢下这一句话走得不见人影,他最恨听到这句话了!
心在狂烧,气血涌入翻腾的脑海,柏子凯彻底发飘了,接下来精彩无比的“礼赞”不绝于耳……
就在这个早晨,柏子凯医生温文儒雅、风采朗翩的形象全毁了。徒留一地单身小护士暗慕白马主子的碎裂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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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家祖厝里,新装设完成的分离式冷气在每个房间中发挥威力,阻隔了盛夏恼人温度的肆虐,也笼住了凄清幽暗。
“哪里来的孩子哭?”中午时分,常济跳出房门口,一眼就瞧见让他变成一根死电线杆的画面──
柏子凯抱著个小女圭女圭急得团团转,嘴里不住嚷著,“热度明明退了,他拼命哭个什么劲?”
“他……”红菱猛地住口,因为瞧见了让她高兴得跳起来的人。她冲向前抱住常济又叫又嚷,“阿济,你好好的啊!我好想你呢!”
常济也抱著红菱打转。“我也好想你!你回来了真好!老大找你找得快死掉了!”
“老大?你不是老大吗?”红菱傻问著。
常济咧嘴大笑,“我不当老大已经很久了。干过最后那一架后,我就将小弟们解散了。还好我那时还未满十八岁,法律责任轻,全赖大哥找律师帮我解决了。
“我的脚在那场混战中受了伤,想当兵被验退,后来大哥就找我过来这儿住。现在我白天在镇上加油站工作,晚上去念高中……嘿嘿,我现在归这位老大哥管啦!”常济放下红菱,朝柏子凯努努嘴。
“很好很好!”子凯能这样照顾常济,她好感动。即使她对他实在不满──他当众吼她骂她,还不顾她的反对,硬把她逮来柏家祖厝。
“一点都不好!”柏子凯往久别重逢、叙旧到浑然忘我的两人中间一站,把啼哭的小婴儿塞人红菱手中。
“老弟,你今天几点的班?”丢过来的眼色明白告诉常济:你在这里很碍事,识相的马上走人!老大哥我和这个女人之间还有账要清算!
老大赶人啰!常济模模鼻子,瞧一下腕表,“糟糕!我快迟到了。红菱,我晚上带消夜回来给你吃……我有好多话要问你呢!”
晚上?她还想找机会偷溜呢!“阿济,我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声谢谢……那一日多亏你了!”
“我知道啦!老大已经帮你说过几千次了!”常济走到大门口又回过头,皱皱眉翻翻白眼嘀咕道:“那是谁家的小孩?快让他别哭了,吵死了!”
待大门一合上,柏子凯也对红菱叫道:“你快想办法,让他别哭了!”反正他和她之间说斗唱骂铁定有得纠缠,哭闹的小孩要先安抚才是。
“仔仔肚子饿了。”她蓦地脸红了。
她脸红羞涩的样子依然如他记忆中一样好看……不过他不明白,儿子肚子饿和她没由来飞红云有什么关系?
“仔仔,真好听的小名……我去泡牛女乃。”他打开婴儿用品袋,寻找女乃粉……“没有?”她不会穷到没钱买女乃粉吧?
没有女乃粉刚刚也不说,现在又要跑出去买,等他回来时,仔仔会不会已经哭到月兑肠疝气甚至断气?
没当过爹的人听著儿子的哭声心焦又难过,忍不住又提高音量,“你过去一年到底怎么活的?”
这一年来,他虽在台北的医院实习,但每逢假日就会南下,几乎快翻遍附近几个县市乡镇每一寸土地──这个女人到底躲到哪个天涯海角去生孩子了?
“我在台东那儿的一个牧场堡作啊!”红菱低嚷回去。老是这么大嗓门,儿子都被他吓得脸色发青了。
那么远?摆明了叫他找到胡子发白!想来他就又有气,“你还真能跑!怎不干脆躲到北极去……快说,到底要哪个牌子?”
哪个牌子?“你讲话我有点难懂耶!”她瞪著他,原来他说话也会跳针。
“仔仔吃哪一种女乃粉?”柏子凯叫著,“你快说,儿子等不及了!”
原来是问这个……红菱局促地低下头,小声说著,“我知道仔仔等不及了,你别过来!”她就近溜到厨房,拉开一张餐桌椅,背著他坐了下来。
“什么?”要在高分贝的哭声中听到她如蚊呐的话语,对他的耳朵来说是一大考验。“你还没告诉我──”
敝哉,她干什么非背对著他不可?怪哉,仔仔怎么不哭了?
不让他过来?啧,他偏偏要跟过去……
探头一看,仔仔正张大小嘴,埋在母亲莹白的胸前拼命地吸女乃。
他心头起泛起无法言喻的感动……他居然有儿子了!
他有儿子了──
可恶的女人,居然不告诉他!可恶的女人,一个人生活生子,完全把他剔除在外!没错,她实在可恶透了,可他也心疼死了!
她一个人怎么活过来的?她说过她在台东的牧场堡作,一定很辛苦很难熬吧……即使知道她很能吃苦,他还是满心不舍。如果他在她身边,他一定不会让她瘦成这样,他一定会拼了命,呵护她每一分每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