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爱垂下眼不看他,决心如他所愿做一株浑身是刺的玫瑰。
“柳蟠龙,你听好了,我不要你任何东西,你根本没资格喜欢我。”
蓦然间,像被雷打到了脑袋似的,他变得恍惚,变得懵懂了。
“凤姑娘……”是不是他哪里说错了?还是意思表达得不够清楚?
“还不明白是不?”凤爱脸色苍白,双拳紧握,强迫自己要更寡情、更冷峻,“那我就再说得清楚一点好了,我凤爱这辈子非绝世才子不嫁。”
“财子?我赚了很多钱的,蟠龙第一号已经发财了呀!”
“真是天大的笑话!说出去不笑掉人家的大牙才怪!”她故意讽刺道,挣月兑束缚,奋力跳下赤马,“你连我爱的才子是啥名堂都搞不懂,哪够资格配得上我?回去照照镜子吧,本姑娘怎可能会中意你呢?”
三更半夜。
礼亲王府上那道以纯钢炼成的朱红大门被人敲得震天响。
“开门!开门!里面的人赶紧开门!”柳蟠龙咆哮着,双拳拚命地搥打。
他喝了些酒,虽不太醉,但一双眼却出奇的红。
“妈的!谁都和老子作对,连你这门也瞧我好欺负是呗?”
朱门内仍无动静,他急了,将门愈敲愈响,连周围的高墙都开始震动……
“载泓!你……你快救我,快来啊!”
又过了须臾。
那道厚重的大门“咿呀”一声,终于开了。
“七晚八晚,你一个劲儿地猛敲,当我这儿是衙门在喊冤哪!”门里是泓贝勒那张睡眼惺忪的俊脸。
柳蟠龙浑身酒气,一见师弟现身,冲上前一把抓住载泓的胳膊。
“救我,你一定得救我,只有……只有你救得了我啊!”
被这么用力一抓,载泓眼里的睡虫早跑了一大半,他定睛望去,只瞧见柳蟠龙那一脸失魂落魄的表情,衣裤是湿的、头发是湿的、满腮的胡髭也湿了。
怎么回事?难道替他出的点子没效吗?怎么搞成这模样?
“哎哟我的妈喂!师兄,你是去淋雨还是去淋酒啊?”
“救我……”翻来覆去,柳蟠龙嘴里喃喃念的就是这么一句。
“救救救,都湿成这德行了,能不替你张罗吗?”载泓将柳蟠龙拉进大红朱门内,“走,快跟我进屋去,把这身衣服给换下来,再替师兄熬碗姜汤去去寒……”
有了师弟的应允,柳蟠龙才终于松了口气,身躯一软,虚弱地跌坐在地。
“师兄?”
柳蟠龙扬起手,兀自搥起自个儿的心窝。
“我不冷,一点也不冷,这身子正烧得慌呢!你模,我浑身都是火。”他抓起载泓的手,将它搁在自己的脸颊上。
“我看你是发烧到头昏啦!”载泓察觉出不对劲,柳蟠龙几时这么“多愁善感”过?
“这怎么成?不能再拖下去了,得赶紧去找大夫才行。”
但柳蟠龙却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
“师弟,你……算是名才子吧?”他哑声问。
被凤爱拒绝后,他冲回客栈里去喝了个痛快,灌酒之际,也顺便抓了邻桌的书生问清楚“才子”的意思。
明白之后,他遂闷不吭声,埋头又喝了好几壶老酒。
载泓皱皱眉,这什么问题?“我不算才子那谁还配叫才子吗?”
“那么,是不是绝世的那一种才子?”
“呃,咳咳,”载泓拨指理了理发际,“噗哧”笑了出声,“这种夸赞之词,我自个儿哪好意思说呢?不过,别人要是想这么形容,本小王当然乐意接受啰!”
柳蟠龙抓着载泓的那手紧了一紧,彷佛有些紧张、有些犹豫。
但一思及凤爱那淡漠的表情、那讽刺的话语……
柳蟠龙仰起头,鼓起勇气,这是第一回,他为了某个重要的人想改造自己。
“教教我,让我像才子一样,不,一定要变成才子!”
“你?”载泓愣住,万万没想到师兄会出这样的难题给他。“想变才子?”
柳蟠龙直点头,眼中原本的犹疑此刻全化成了动力。
“这才子……是凤姑娘要的?”
柳蟠龙再点头,“没错,她……她说……说我配不上她,她说她这辈子非绝世才子不嫁。”
“她这么说,你就信了?”载泓目光灵活一转,这下子睡意居然全消。
唉!笨师兄,女人家说的话哪能全信呢?
通常她们嘴里说想要什么,心里真正在意的肯定不是那样东西。愈是搁在心尖上的秘密,她们愈不会放出口风泄漏出去。
“我当然信啊,凤姑娘讲的每句话我都信。”
丙然不出所料,平常打架闹事一把罩的柳蟠龙,一爱起人来,可还真单纯得可以了。
“那你告诉我,她是怎么说你的?”
“她说……”柳蟠龙挠挠胡碴,努力回想,神情煞是认真,“她要我回去照照镜子,说她怎么可能会中意我呢?还数落我没资格喜欢她,说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载泓默默倾听,细细领略这番话里的个中滋味。
“我怎能眼睁睁瞧着我的姑娘真嫁给其它才子呢?当然不行的对不?所以师弟你一定要帮我,咱们得赶在那之前,想办法教凤姑娘承认我也是个才子呀!”
唉!难呀,简直是难上加难。
要柳蟠龙摆摆架武装英雄或许还可以,但扮才子……唉,他有那种天分吗?
第七章
下了一夜,雨仍未歇。
都这么晚了,回廊上居然还有人影在走动……
就瞧苏流三手里提了盏灯,怕惊动了人,一个人行色匆匆地模黑在宅院内四处搜寻爱主子的下落。
他担心极了,打从爱主子傍晚从外头淋了一身湿回来之后,也不见她交代一声什么,便神情黯淡的回房歇息去了。
谁晓得这一歇,不只错过了晚膳,甚至连他想敲门进房送夜消都被遣退。
就从主子回来时的那脸色分辨,苏流三不用猜也大概看出了她心里有事。
“主子喂,”他一边巡视,一边小声唤道,“爱主子……”
穿过甬道,行经马房时,苏流三目光倏地一亮,终于在那儿发现凤爱的身影。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总算找着主子了。”他松口气,悄悄步进马房中。
由背影望去,主子的身影看上去显得好憔悴、好落寞喔!
凤爱一个人瑟缩在原本该圈住栗儿喜的那栅栏之中,如今栏内一片空荡荡,除了堆满地的粮草之外,就只剩下她了。
“爱主子,夜里那么湿冷,您怎能一个人跑来这儿呢?”
凤爱没回头,即使听到脚步声,知道有人来了,但她并未流露出戒心,只因小三子向来和她很亲。
虽是主与仆,但他俩的情分打小就亲如姊弟。
从小,凤爱心里只要有什么不顺心,或有秘密,总会告诉小三子。
说也奇怪,小三子彷佛就是她专属的心事痰盂,任何时候,无论遇到了令她多苦恼的烦心事儿,只消往他面前一倾吐,也不管他究竟听不听得懂,讲完后凤爱总能感到一阵舒畅。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小三子毋需动脑筋替她解决麻烦,他唯一需要尽心的,便只是负责倾听她的“不痛快”就成了。
“小三子,我问你,和我亲近真的总没好下场吗?”凤爱忽然发问。
“爱主子,是谁这么胡说八道,胡乱编派的?”苏流三气呼呼地替主子打抱不平,
“小三子可从没瞧见哪个人下场惨过!”
“没吗?”她沉吟片刻,似乎想什么事情令她想到恍神,“我亲爹娘不就是?”
“哎哟!主子,那……那不算数的,您压根没同亲生爹娘亲近过,哪能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