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栗儿喜机警,昂起头,喉头间提醒似的暗咽了几声。
只可惜牠的主子这会儿将心思全摆在数落柳蟠龙的“罪状”上,丝毫未去在意周边悄然掀起的变化……
“凤姑娘……凤姑娘,妳在哪里呀?凤姑娘……”
凤爱甩甩头,跺脚咒道:“可恶!这脑子绝不许再胡思乱想了!”
“凤……凤姑娘,要下大雷雨啦,妳到底去哪儿啦?听到了快应我一声吧!”那急迫的呼唤从数丈高的斜坡那头传了过来。
闪电狂猛,雷声瞬间大作。
“凤姑娘……”柳蟠龙扯开嗓子吼得声嘶力竭。
“不行,不许再向我靠近了。”她像在警惕自己,也好象是在心里警告着斜坡那头的男人。
每回都是如此,他总是没预先打声招呼便自个儿冲向她,不管她愿不愿意,不给她机会喘息,教她那么的措手不及。
“凤姑娘,妳究竟跑去啥地方了呀?凤姑娘!凤姑娘!凤……凤……爱……”他愈喊愈大声,愈喊愈急促。
凤爱跨上栗色骏马,一手捂耳,一手持缰,只想速速逃离这刺脑的魔音。
别追来!别追来!千万不要追上来!
她在心中吶喊,不,应该说是祈求。好担心自己会抗拒不了那魔魅的影子。
“嘿!原来妳在这里,还好……还好妳在这里,”柳蟠龙身骑赤马越过斜坡,一找到凤爱,唇角总算扬起放心的笑容,“走了,快同我一块儿回去呗!”
那笑,傻气、真挚、毫无保留。
凤爱一回头,视线恰巧就捕捉到了他那抹没心机的朗朗笑靥。
“该死的!”她冷冷瞪住他,扭头遂策马狂奔而去。
“喂!凤姑娘,妳还打算上哪儿去呀?”柳蟠龙的马紧跟着追上去。
不许追来!不许追来!我不许!我不许!我不许!
凤爱伏在栗儿喜背上,紧咬双唇,满脸愁容,恍如着了魔似的盲目奔驰,雨珠子一颗一颗如同珍珠似的跌碎在她脸上。
“凤姑娘,小心哇!这片湿地土软松滑,一不留神马蹄就会陷下去的!”他追在后头拚命提醒。
滂沱的大雨沿着两颊-路滑落,她迎着风雨,摆晃她淋湿的身躯,但湿漉漉的身子却依然甩不掉心口上那粒被人偷偷搁上的火种。
她一心只想浇熄它,她必须、一定得浇熄它。
得赶在他燃起它之前先彻底灭了它。要不然,便来不及了……
“凤爱,别闹了,很危险的,万一受了伤怎么办?”
他不知凤爱现在究竟怎么了,就算是气恼他昨天鲁莽的举止,也不必拿自个儿的安危开玩笑嘛!有什么不高兴,骂他几句不就得了,做啥在雨中策马狂奔呢?
“知道危险了是不?怕受伤就别再追上来!”她匆匆丢下话,又加大了与他之间的距离。
“我是怕妳会……”柳蟠龙顿了顿,等等,她方才那样说是啥意思?是笑他贪生怕死不敢为他拚命吗?
笑话,他可是一等一勇猛的柳蟠龙耶!
“哪儿的话,我才不怕!”他奋力一挥鞭,赤马追得更迅猛。“妳等着,我一定会追上妳的!”
“不可能,本姑娘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凤爱也隔空喊话。
两匹马一前一后隔了段距离,之间的差距忽近又忽远。
雷雨中,赤色马紧追着栗色马,他紧追着她。
柳蟠龙伸出手,只消再一点儿就可以构到她了,只要再一点点……
凤爱撇过头,望见他眸子里那抹焦急的神情。
“甭担心,我好得很,你绝不可能得逞。”忽地,她娇媚一笑,就像当初要和他决斗拚搏时的倨傲神情一样。
马辔一调,她预备带着栗儿喜涉过水势暴涨的河谷。
“不可以!河水那么急,妳跟马这么冲下去都太--”
柳蟠龙还来不及把话说完,栗儿喜的左前蹄便已遭一块由上游冲刷下来的落石砸中,牠哀哀惨叫了几声,颠簸着步伐,惊骇地被困在河中央进退两难。
落石愈滚愈多,“隆隆”的响声传遍整座河谷。
也终于惊醒了凤爱最后的一丝丝理智。
“栗……栗儿喜!”她尖叫,眼见她的爱马被更多落石击中,可牠却强忍着不肯瘫软子,就怕因此伤到了牠的主子。
“凤爱,快弃马!”柳蟠龙在河谷边狂哮,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胡乱震荡。
“不行,不可以牺牲栗儿喜!”
“傻瓜!那么难道要我牺牲妳吗?牠两腿都受了重创,根本没办法行动,依这险恶形势,就算咱们想驮牠起来也不可能的呀!”
“我不要听你胡说,牠是我……我的至亲……不可以,不可以……”她哽咽了,雨水及河水汹涌地包围住她和她的马。
“没办法了,其它啥事儿我都依妳,就这件不行。”
柳蟠龙跳月兑马背,纵身跃向河谷之中,长臂一勾,旋即将凤爱搂进了怀里。
“放……放开我,让我留下来陪我的马,我要跟牠在一起,我们要一块……”
他态度强硬,力量坚定,臂弯之间根本不给她松月兑的机会。
当两人再度跃回赤马背上,柳蟠龙立刻加速奔离,不忍凤爱多瞥一眼爱马惨遭灭顶的场景--
“让我下去,你放开我,你好狠的心,为什么不让我跟栗儿喜在一起--”
“一起同归于尽吗?我的傻姑娘。”他喊道。
凤爱哑口无言,怔住了。
“妳不是最孝顺妳舅父的吗?好,今天妳若真跟着马一块儿被河水和落石给冲走了,妳要留下妳舅父一个人替妳送终是不?”
“你……”怎么知道她最在乎的人和事?
“我?我什么?”柳蟠龙眉宇深锁,用力叹口气,“我被妳这株多刺的玫瑰给折腾惨啦!”
凤爱仰起脸,疑惑地瞅着他。“玫瑰?”
“可不是吗?打从我第一眼见到妳,我就在想,妳那股子傲气中带着娇媚的神色,简直和我家院子里种的那株玫瑰像透了呢!”
“这……是你听谁瞎编。然后再强背下来的是不是?”
“妳不信我院子里种了玫瑰?”柳蟠龙又把人家问话的重点给听错了,回得牛头不对马嘴勉嚷:“那好,下回请妳上咱们蟠龙第一号赏玫瑰就是了嘛!”
凤爱敛着表情,从扬高的羽睫之间望住他的脸。
他头低低的,身子往前微躬,用自个儿健硕的身躯想为她挡雨。
大雨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雨水淋湿他的胡髯,雨珠沿着两腮、沿着唇角,一滴又一滴沁至她的额际、她的眉心、她的鼻尖、她的唇瓣上……
凤爱眨眨眼,眨掉了雨珠,却还是没能眨掉他的脸。
“你喜欢玫瑰?”她直接问。
养花人都知,若被玫瑰花的利刺所伤,欲拔刺者则必须一鼓作气,绝不能心软或手软。
与其被刺伤,她宁愿他连碰都不要碰她。
“呃?妳问我……”被这么一问,柳蟠龙转眸看着她,一瞬间竟红了脸,“是……是啊,我……我很喜欢我院子里种的那玫瑰,而且我也……也很喜欢……”他目不转睛,只盯住凤爱。
“喜欢我?”
他的心“怦怦”狂跳,连眼皮也在跳。
哇!厉害,厉害,厉害!没想到载泓才教他一招就见效了。他记得师弟当时说过什么来着?
他好象说,这叫“声东击西”是不是?
哎呀,叫什么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凤爱居然懂他的心意了!
“有些话说出来或许伤人,可事到如今,我又不得不跟你讲个明白。”她开口。
“伤人……不会、不会,有啥话妳尽避开口。妳是在气我刚才没拿礼物送妳对不对?一句话。只要是妳喜欢的,上山下海我也会想办法去把它弄到妳面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