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要存钱不是问题,”凤爱不得已,只好干笑几声草草收场,“只是……我是替柳大当家的设想呀,您想,从香河镇到这儿,最快也需耗费半日的路程,您将钱存在本钱庄,到时提领不是挺不方便的吗?”
这倒有趣了,她开钱庄做生意,竟然做到想拜托客人别上门!
“哪儿的话,方便得很,本当家不仅轻功了得,马上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好。”总而言之,他就是赖定了要在这钱庄开个户头就对啦!
凤爱瞪着他那副死皮赖脸的模样,咬紧牙关,心中忍不住暗潮汹涌。
她声音低到不能再低,“你就是硬要存在我这儿就对了是吧?”
“没错,就存在这儿。”柳蟠龙挠挠胡子,咧嘴笑得开怀,他指使手下将一箱箱装满银子的木箱扛上柜台,一面嘱咐道:“小心小心,我这人向来重感情,这银子虽不比金子重,可也得认真对待它才行嘛,本当家就算赚钱赚到手软,也还是非常珍惜和每一锭银子之间的缘分!”
好,既然命里注定躲不掉了,那她就只好见招拆招了吧!
“来人,替柳大当家的端张椅子,另批人也甭闲着,赶紧把这几箱银子盘点清楚,一个蹦子儿都不许有差池。”凤爱心一横,旋即交代下去。
才不过一转眼,人人都动作起来,钱庄里又恢复了先前的忙碌情景。
柳蟠龙乖乖坐在椅上,手指头轻敲大腿雀跃地打着节拍,一双眼则眨也不眨,紧跟着凤爱穿梭于人群间。
她一会儿进柜台内盯属下的工作,一会儿认真核对帐目,一会儿上前和客人攀谈寒暄,但无论她再怎么忙,就是不搭理他。
就这么将柳蟠龙一个人晾在角落边,假装不存在似的。
柳蟠龙努努唇,茶已让他给喝干,一盘瓜子也全嗑完了,她却还是不理他,唉,连看一眼也没有。
“柳大当家,这是您的存单,另外那张是同等值的银票,请核对一下内容,”凤爱不知啥时朝他走了过来,公事公办地将文件递给他。“没问题的话就在下头签个名、打个手印。”
“喔……”柳蟠龙应声,头一低,马上瞄了瞄她给的那两张纸。
纸上写满字,字……糟糕,他认得出的不过就那几个,这下子哪应付得了?
赚钱耍狠他会、玩刀舞枪他会、嘻皮笑脸他也会,惨了,就是不太会识字。
“柳大当家,您觉得哪儿有问题吗?”凤爱微微福身,很礼貌、很见外地问。
“呃,这个……这个呀……”就瞧柳蟠龙一心虚,随即将手指滑向存单,煞有其事地一行行逐步指过。好象他真的用心在看似的。
“只须签上您的大名,再按个手印就算完成了。”她在旁催促,只希望赶快送走眼前的这位瘟神。
“好,好,签名……不过就签个名嘛!”他垂着头,大胡子底下的嘴不住嘀咕,然后握住笔,迅速“挥毫”。
凤爱睇了存单一眼,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又再检查第二回、第三回……
“咳,是签上柳大当家您的大名,不是画上一只--”开玩笑,那上头画的到底是四脚龙还是变形蛇呀?
柳蟠龙抬起头,表情认真,显然有点小小的受伤了。
“不成吗?难道画……画只大龙,还不能代表本当家的签名?”
凤爱摇摇头,忽然觉得浑身酸痛,怎么就没法和他讲道理沟通呢?
突然之间,柳蟠龙像又想到啥,立刻再抓回存单涂涂改改。
“不然这样好了,我在这只龙的上面加一棵柳树,然后……啊!对了,再多画一个圆盘,这样『柳蟠龙』三个字不都齐全啦!”
凤爱白了一眼,这当下真不知该恼还该笑?
原来……这看起来很嚣张的男人不识字呀,竟连他自个儿的名字也不会写。
之后,没隔数日,蟠龙第一号之中又掀起了一番“大地震”。
“大……大当家的,那……那位凤姑娘又……派人送帖子过来了呀!”老管家连滚带爬,急匆匆地冲向大厅,以致差点绊倒在门口跌个狗吃屎。
“又送来了?!”柳蟠龙叹口气,险从他的虎皮椅上摔下来。
这已是第五天了,连续五天,凤爱每日早晚各差人送张字帖到柳蟠龙手上,每张帖子就只写了一个大字儿,不知她究竟在玩啥把戏?
“这次又写啥字啊?”柳蟠龙皱眉向管家发问。
老管家拆开信封,先取出里面的帖子,才发觉又另附了信笺。“禀告大当家,这次和前几回不太一样,好象还多写了一点。”
“多了?不太一样……”柳蟠龙心里着实纳闷,到底是哪一点不太一样?但身为当家之主的他又不太好意思流露出“太困惑”的表情。
“这一回字帖上不只写一个字。”老管家无辜地瞥了一眼,也搞不懂。
“又写了啥字?”
“写了……”老管家咽下一口口水,战战兢兢地回道:“柳、蟠、龙三个字。”
“咦?写我的名字,怪了?她写我的名字派人送来给我做啥?”
柳蟠龙倏地起身,感觉浑身都不对劲。
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名字有啥问题吗?她这样每日两回派人送字帖过来,究竟有何用意?是想暗示他什么?该不会……是有什么悄悄话不好意思当面告诉他,才想出这种新奇的点子传话吧?
“嘿嘿,”他傻笑两声,搔了搔落腮胡,“八成是想同我那个什么来着。”
老管家看看主子脸色,总算稍微开窍些了,鼓足勇气提供建议,“要不,让老奴把所有的字帖全凑齐瞧瞧。”
“也好,快快快,她一定有话藏在心里没对我说清楚。”柳蟠龙催促着,掩不住睑上期待的神情。
难怪哟,上回在钱庄看到他还故意不理不睬,肯定是心里对他起了什么变化才会那么扭捏。对啦对啦,一定是这样子没错,听人说,女儿家一旦遇上中意的人都是那副脾性,她们心里想的老跟嘴上说的不一样。
于是老管家将前几日的字帖一并取出,照顺序把它们一一摊在桌面上。
“怎么样?有啥特别的意思没有?”柳蟠龙凑上去,心急地问……
只瞧老管家头低着,竟兀自对着桌上的字帖发起愣来了。
柳蟠龙向来没多大耐性,这下一急躁,更顾不得别人的处境了,拽起管家的胳膊又问了第二遍,“快说,合起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呃,这……老奴猜想,凤姑娘大概是写了两句话。”
“两句,好啊,两句就两句,快照着念。”
老管家清清他沙哑的喉咙,心中暗暗后悔方才为什么要瞎管闲事揽下了这差事儿?等会儿念完后,就知道该有人要倒霉了吧?唉,但愿不是他才好。
“启禀大当家,这第一句的内容是『知耻近乎勇』。”
“知齿?虎勇?”柳蟠龙满脸疑惑,自动摘选出他听得懂的字眼,但对于它们连起来的意思却依然不解。他情不自禁伸手挠了挠他的大胡子,忽地,灵机一动,像悟出了什么道理似的,朝老管家高声嚷道:“是不是她瞧见我咧嘴笑的模样后,发觉本当家的白牙齿很迷人,终于明了我才是她心中最佩服的勇士啊?”
老管家一听,旋即紧咬双唇忍着颤意,“凤姑娘应该不是这意思才对。”
“不是吗?”柳蟠龙露出怀疑的眼光,这样解释挺合理的呀,又哪儿不对了?
“老奴从前在家乡曾读了点古书,念遇这一段。这句话的意思是在告诉咱们做人得懂得羞耻,只要能有羞耻之心,做错了愿意改过,就称得上勇敢。”老管家慢慢解释,尽量让大当家的能在他浅白的说明中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