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个孩子,尽避有天分,没有前辈带她,还是很难训练出炉火纯青的技巧吧。但这样的话,要做大生意恐怕就难了,得再等几年。”
“是呀,本来我想凭宝雀一双巧手,要重振万彩染坊并非不可能,只是咱们实在没那财力,一定得和布庄结盟。无奈现在财力雄厚的私营布庄和染坊为了争取代办官布织造的机会,彼此互有私约,垄断了桑棉麻纱和染料的货源,织染市场都给他们独霸了;再加上官商勾结,像咱们这种没靠山的小染铺根本出不了头。”
“没关系,周大爷那边我再去跟他商量,也许还是有机会的……”
何嬷嬷和铁大娘的谈话结束了,屋外也窸窸窣窣下起雨来。宝雀回到制作花版的屋子里,倚在窗边看著雨景,心中因想起双亲而有些恍神。
雨点坠入后院养著荷花的水缸里,溅起了点点水花。大头跟阿花那几只小狈正踩著水洼嬉闹,湿软的泥地上到处都是它们的小脚印。宝雀看著,取来了做花版用的棉纸,在上头涂上了柿漆,开始将窗外的情景刻画上去。许久后,当宝雀开始在那张刻了几只小狈在雨中玩水的花版上刷上桐油、完成制作花版的最后工作时,她忽然想到了傻皮。“不知道小铁找到它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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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傻皮回来没有?”隔日中午,宝雀才从城里回来,一进屋就急著问。
何嬷嬷手里扭著抹布走出来,疑惑道:“没呀,你上小铁那儿也没瞧见吗?”
“小铁没找到它,还以为它已经回来了。”宝雀担忧的道。“昨天下午溜进城里就不见踪影,也没上小铁那儿,会跑到哪里去了?昨晚又下了一夜的雨……”
“唉,傻皮这家伙真是狗如其名,又傻又调皮。你放心吧,我猜它一定会像上回那样,在外头玩够了、肚子饿了,自然就会找路回来了。今天你铁大娘要带周大爷来跟咱们谈生意,你进去准备准备,别在那儿为它瞎操心了。”何嬷嬷正说著,忽然指著门外道:“说狗狗到,你瞧,那可不就是傻皮吗?”
宝雀回头一看,果然在屋外不远处看见了傻皮那抹白色的小身影。它跑得飞快,从前院一路朝这里直冲而来、一双长耳朵腾飞在脑后,只见它一下子跳跃过门槛,眨眼间就已经跳进了她怀里。
“傻皮!你跑哪里去了?现在才回来!”黄宝雀抓著傻皮,见它浑身湿漉漉脏兮兮的,看来虽疲惫,但没什么外伤,才略放了心,却又发现它嘴里似乎咬著一团什么东西,鲜黄色的——“傻皮,松口!松口!”
宝雀又撬又扳,好不容易让傻皮张了口,它嘴里那团黄东西掉了下来,宝雀一看便愣住了——小鸟!那竟然是一只金黄色的小鸟!
“汪、汪!”傻皮围著宝雀转了两圈,又凑过去嗅闻地上那只奄奄一息的小鸟。
“不可以!”宝雀吓得连忙推开傻皮,把那只小鸟捧在手心细看——幸好,小小的胸膛还有起伏,羽毛没有损伤,看来是吓晕了。
“哟,这鸟儿好漂亮!”何嬷嬷探头一看,忍不住证叹。“是黄莺呢,怕是哪户富贵人家养的。”
宝雀一听,更紧张了!焦急的质问傻皮:“你为什么要抓这只鸟?你去哪里抓来的?你……你跑回来的时候有没有人跟著你啊?”
“你傻啦?它不过是条狗,你问它有什么用?”
“那怎么办?万一这是哪个皇亲贵族养的鸟,咱们——”宝雀正想著各种最糟糕的可能,便听得屋外一阵纷乱的马蹄声和男人的吆喝声。
“就是这儿!我亲眼看到那只狗跑进这屋子的!”
外头忽然出现了几个家仆打扮的壮汉,手里拿著木棒和网子,来势汹汹的闯进院子里。何嬷嬷连忙赶出去拦阻他们,宝雀心中一片慌乱,连忙把手里的小鸟藏到了神桌上祖先牌位的后面,又拉著傻皮要它躲进房里。
“你真闯祸了,快、快躲进去。”傻皮不知好歹的不肯挪步,宝雀推拉之际,却忽然发现傻皮脖子上空空的,昨日它溜进城时还挂著的荷包已不见踪影。
“乐爷,就是那只狗咬走了你养的鸟!”一个年轻家丁闯进屋,指著傻皮大喊。宝雀知道躲不了,只得回头看看傻皮到底惹到了何方神圣——
“你——”宝雀一抬眼便愣住了。那身白得发亮的衣袍、那双就算不笑也像在笑的弯弯笑眼,小狈似的——宝雀愣著,不觉伸手拉高了衣领,遮住颈边的刀伤。
原本怒气冲冲准备上前兴师问罪的白乐天一看到傻皮——旁边的黄宝雀,也跟著一呆。“你不是那天喊官兵来的那个笨——”
“笨什么?!”黄宝雀猛然站起,刺帽般瞪著他。
“没什么、没什么。”再次看见这张怒意盛盛的桃子脸,白乐天不知怎么地忽然觉得十分愉快。他扬起笑,诚意十足的问:“颈边的伤可有找大夫来看?”
“谁受了伤?”拦不住白府家丁的何嬷嬷从门边挤了过来,护在黄宝雀前面。“宝雀,你认识这人吗?一个个像强盗似的。”
“嬷嬷,没人受伤,我也不认识他们。”宝雀心虚的安抚著何嬷嬷,又恶狠狠的瞪了白乐天一眼。“这位公子,大白天的,你跟你这群手下未经允许便闯进咱们家里来,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乐爷,今儿个一早在茶馆撞翻您的鸟笼、又把鸟儿叼走的,就是她身旁那只白狗!”家丁小柴扬著木棍指著傻皮,傻皮呜呜低鸣著,躲到了宝雀身后。
小柴的话提醒了自己来此要办的正事,白乐天收起笑脸,很不高兴的道:“姑娘,咱们擅闯贵府的确是不应该,但你养的那条狗不但砸了我的鸟笼,还把我养的鸟给咬走了,更不应该吧?”
“谁说……谁说是傻皮咬走你家的鸟啊?”宝雀一心想替傻皮解围,谎话便月兑口而出。“口说无凭,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家丁看错了,诬赖傻皮——”
啾……啾啾……
微弱的鸟叫声忽然冒了出来,听得黄宝雀脸上一阵青白,顿时哑了口。
白乐天先是对宝雀露出了“这下可赖不掉了吧”的胜利笑容,一只手故意在耳边作出聆听状,愈看见她脸上的尴尬,他心里愈是得意。但随著那一声拖著一声,仿佛代表著命危的悲鸣声不断传来——先是愈来愈细微,到最后消失听不见的时候,他可就再也笑不出来了。“你把我养的鸟藏在哪里?快交出来!”
宝雀心中虽懊恼,但也知道无法再隐瞒,只得乖乖从祖先牌位后把那只鸟捧了出来,忐忑不安的举在白乐天眼前。“你说的……是不是这只鸟啊……”
白乐天一看,便铁青了脸色,颤抖著双手捧起那只双眼紧闭的黄莺,不敢置信的呼唤著:“鸟儿?鸟儿?你听得到我说话吗?鸟儿……你醒醒啊……”
宝雀见白乐天一脸失魂落魄,像傻子般不断轻声呼唤,她心中的愧疚也跟著愈积愈深。“呃,抱歉……我想它可能听不见你叫它,因为它来的时候就已经昏过去了……不过它应该没有死,你瞧它眼睛虽然闭著,但还有气息呢。”
“你——”白乐天猛然抬头瞪视她,宝雀在他那双长眼睛里看见悲痛万分的怒火,但他随即又把视线射向她身后的傻皮。“你这凶手!我一定要将你严刑处置!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