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动手!”宝雀两手一伸,挡住了一拥而上的白府家丁。“严刑处置?你以为你是谁呀?傻皮是我的狗,不许你们碰它!”
“你说不许碰咱们就不敢碰吗?你又以为你是谁呢?”白乐天冷笑几声,再次下令:“白府家丁听令,立刻将这只残酷冷血的野狗抓起来!”
“残酷冷血?”宝雀听得一脸不可思议。“这位公子,傻皮它不是野狗,是我养的,就跟我的亲人一样!我知道它只是贪玩罢了,它根本没有恶意的!况且你养的那只黄莺又没有死掉——”
“这位姑娘,这只黄莺可不是普通的鸟,去年莺燕赛歌会夺魁的就是它,我不知花了多少银子才让饲主割爱;我小心翼翼、珍爱宝贝似的养了一年半,它也跟我的亲人一样,家母每天早上都要听它唱歌才吃得下早饭,你知道它对我有多重要吗?那只野狗莫名其妙打翻它的鸟笼,一路把它咬来这里,你没看到它受到那么大惊吓,已经奄奄一息了吗?搞不好以后再也无法唱歌了。没死?!不死也半条命了!”白乐天振振有词,一路直逼到宝雀面前,说得她想回嘴都没机会。“今天我誓必要替我的黄莺讨回公道!”
“不可以!对人尚且不能用私刑,更何况是一只无辜的狗。”
“当然可以!就是因为它只是一条狗,它的主人管教无方,让它闯了大祸,我当然得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好好惩治这只恶犬!”
“不、不行!你若敢乱来,我就告官!”
“告官?欢迎、欢迎。若有需要,我还可以帮你写状纸呢,还是要我帮你跟县太爷先打声招呼?千万别客气,我跟他很熟的。”白乐天的唇角又勾起那抹戏谑的笑。明明好看、却又很可恶的笑容令宝雀心里猛然一紧,不觉握紧了拳头——
他的话语、他的冷笑,全是夹枪带棒冲著她来的。这男人彷佛每次遇见她都得这样冷嘲热讽一番才高兴似的。不过才第二次见面,她是哪里惹到他了?
“让县太爷来评评理更好、更有公信,到时候就看看该怎么处置那只恶犬。”
“喔,我知道了,你是县太爷的亲戚是吧?仗著不属於你的权势天天在小老百姓面前逞官威。像你们这种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我最看不起了!”
白乐天听得眉毛一挑,呵呵两声假笑。“姑娘,看来你不甚了解站在你面前的是什么人。我会需要跟县太爷攀亲戚?我还祈求他别整日缠著巴结我呢。”
冷汗微冒,宝雀暗暗告诫自己千万别被这男人给唬住了——
难道自己惹到的会是比县太爷更大的官吗?总不会是皇亲国戚吧?她今年算过命,明明就是家宅安、求财有、婚姻合——诸事大吉的呀,不该这么倒楣的。
“是吗?但我看公子不过是个光会说大话吓唬人的无赖罢了。”宝雀凉凉说道,因为瞧见白乐天那张变形的笑脸而感到振奋。
“无赖?你上回说我贪生怕死,这回又说我是个无赖?我白——”
“乐爷,不好了!”屋外守候的白府家丁忽然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脸上神色仿佛见了鬼似的,俯在白乐天耳边悄声道:“那边金家的车来了……”
“怎么会!?”白乐天听完,脸上也是一副见鬼的模样。他急忙将那垂死的黄莺放进竹笼,转头喝令备马走人。宝雀看著他们大批人马来势汹汹的闯来,这会儿又手忙脚乱的赶著逃跑,正一头雾水的愣在原地,便见白乐天忽然转过头来瞪著她,脸上不忘挂著那副可恨虚伪的笑。“这位姑娘,请教贵姓?”
“我姓黄……怎么?”
“黄姑娘,我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一定会为我的黄莺报仇,你等著吧。”
他们似乎真的很急著要赶快逃走,连白乐天对她撂下狠话时,也因为他的仓皇狼狈而减弱了几分狠劲,让宝雀觉得好气又好笑,也觉得好奇又可惜——
好奇的是,究竟是什么人能让那个总是嚣张得要命的男人吓得连忙要跑?可惜的是,他本来是要怎么跟她介绍他自己的呢?短短两天,莫名其妙的两次相遇,她却还不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他姓白,府里的家丁喊他乐爷……
乐爷呀,是名字里有个“乐”吗?或许是因为他是个天天都很快乐的人,又或许是因为他总能让别人感到快乐,所以叫他“乐爷”吧?
“不会吧,他那种人能带给别人什么快乐?狂妄自大又可恶……”宝雀暗自揣想之际,屋外又传来一阵车马声,方才令白府那群人闻风逃跑的人出现了。
“宝雀!周大爷来啦。”两辆马车,前面那辆先下来了两个人,正是铁大娘与一个约莫三、四十岁,身材微胖,有双老鼠一般小眼睛的贵气男人。
“这位就是周大爷吗?怎么这么早就到了,瞧我这儿还一团乱呢,真是有失远迎。”何嬷嬷正赶上前招呼,后头那辆马车的帘子便掀了起来,两个丫鬟搀扶著一个身段婀娜的女子缓缓下车来。
那女子头戴金钗,胸前一只金碧辉煌的金锁片,桃红色的衣裙衬著她白皙细致的脸蛋,更显娇贵。只见她慢慢的环顾四周,看了看院子里正晒著的印花蓝布,细细的眉一挑,脸上大有鄙夷之色。丫鬟们撑起伞,为她遮去阳光,她缓慢的开口了,娇娇的声音却是冷冰冰的。“周大爷,这就是你看中的染坊呀?”
“是呀,别看她们这儿地方小,不起眼,她们染的布真的很不错。”周大爷笑咪咪的向宝雀和何嬷嬷介绍著:“这位是金喜小姐,她爹开的金华染坊可是城里一等一的大染坊呢,以前我都是请他们帮忙染布的。他们听说我找到了更好的染铺,便急著要跟来一探究竟。”
金喜轻哼了一声,抬著脸问宝雀:“刚刚不是来了一群人吗?人呢?”
“他们?都走啦。”宝雀奇怪道:“金小姐怎么知道刚刚有人来我家?”莫非是那个可恶的乐爷的同党?
“我跟周大爷往这里来的半路上,我的手下就通报说白家的人也来了,所以我——”金喜忽然住嘴不说了,充满敌意的注视著宝雀。“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刚刚那群无礼的家伙是从哪里来的,还有那带头的乐爷又是谁,光天化日之下不但硬闯我家,还出言恐吓,真是嚣张!”
“你不知道乐爷是谁?”周大爷那老鼠般的小眼睛里闪著惊讶,朝宝雀笑道:“亏你就住苏城外,连苏州第一大布庄『白云布庄』的少爷白乐天都不认识。他那间白云布庄从他爹那一代就是苏州第一了,没想到生个儿子更厉害,天生是块做生意的料,官商两边他都有很好的交情,如今要说他们是江南第一都不为过。我开那间锦绣布庄就是一心想打败他,可惜这么些年来还是赢不了那小伙子。”
“我知道白云布庄,只是没想到那家伙竟然就是白云布庄的当家。”
黄宝雀咕哝著,一脸的不相信,何嬷嬷却听得愣住了,身子一软,险些跌倒。
“嬷嬷,怎么了?”宝雀扶住了何嬷嬷,不解的问。何嬷嬷却只是摇头。
“喔,对了,这白乐天青年才俊,可是金家老爷看中的东床快婿呢,金华染坊的千金,自然是第一布庄的少爷才配得上了。”周大爷意有所指的朝金喜笑道,金喜脸上倒无扭捏羞态,只是冷冷的调开视线。
宝雀愣愣的望著金喜那天生的千金小姐架式,心里想著白乐天那飘飘的白袍、那迷人又可恨的笑眼——一样的富贵,一样的自大,他们俩果然是很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