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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生的日记 第55页

作者:肖复兴

麦管滋滋作响。这一瞬间,夏天都消融在这杯汽水中了。

郝丽萍忽然问我:“你看出来了吗?咱们黄老师这两天情绪也不高……”

我没注意。我光注意自己了。我问:“为什么?”

“她前些天搞上一个,好不容易的,她挺满意。谁知,这两天又吹了。那男的甩了她……”

“真的?”

“那还有假的,物理老师亲口告诉我的!”

我知道,郝丽萍一直是物理老师的宠儿。这消息来源是可靠的。黄老师呵!你真不幸!你是一个好人,为什么就找不到爱情呢?你把全部的爱都给了我们,我们可能帮助你些什么呢?我们学生都有了朋友,找到了爱,而老师却迟迟找不到爱,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这不是滑稽而让人啼笑皆非吗?

郝丽萍接着说:“黄老师也真够倒霉的。”

我说:“可不是!”

“也活该她倒霉!”

“为什么?”

“为什么?谁让她当年那么仅正经,瞎一通‘革命’着来的?这可倒好,把自己的命也给革了……”

“她是好人……”

“好人有什么用?”

“那你当坏人去。”

“我呀,也不当坏人!但起码不会象黄老师那样犯傻了!”

我问。“郝丽萍,你和常鸣的事到底打算怎么样?”

“怎么样?什么怎么样?”

“以后!想过吗?”

“以后?谁也不是算命先生!以后再说以后的。对于我,没有过去时,也没有未来时,只有现在时!”

于是,郝丽萍又开始给我“侃”起大山,从身上的太阳裙谈到女子防身术,谈到新到货的香港化装盒的价格……反正,她什么都懂。而且,这阵子,她的学问见长。

正说话的功夫,进来几个男人,几个小伙子推着一个坐轮椅的小伙子,说说笑笑的,坐在我们的前面。我一眼就认出那个坐轮椅的小伙子,胖胖的脸,就是常在邮局旁倒卖邮票的人。他们要了许多冰激凌和汽水,又要了两个我从来没有吃过的“雪人”。都是他掏的钱,大方得很,我心想不知卖邮票赚了多少钱!真想走过去问问:“喂,还有邮票吗?再卖给我点儿!”看看他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他付完钱,笑笑对服务员说:“嗬!这家伙,够价儿呀!您这儿可真宰人呀!”

“你对付着吃吧!现在哪儿不宰人呀?”

服务员笑呵呵地说着,他们一伙子都止不住炳哈大笑。我拉着郝丽萍走出冷饮店,不知怎么搞的,心里特别扭。

回到家,收到丁然的信。他说那天的事请我原谅,他不该唱那么多酒。

我不怪他。

6月15日

又是星期天。我让妈妈把门反锁上。我要好好复习功课了。离高考时间不远了。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考上一个理想的大学,让所有认识我、关心我的人看看!我咒诅高考,却又不能不参加高考,又不能不依赖高考!

下午时,我忽然隐隐听见小珊珊在叫我:“天琳姑姑!”我知道小珊珊还躺在床上,腿上的石膏还没有拆除。她一定闷了,知道今天是星期天,我在家,希望我能陪她玩会儿吧?小一珊珊真可怜。可是,我得对付马上就到的可恶的高考!我只好趴着窗子冲小珊珊喊:“珊珊,姑姑正复习功课,等呆会儿我再找你玩好吗?”

“呃!”小珊珊真听话。

忽然想,我们两个都够可怜的。

6月16日

一清早,到学校就看见郭辉在练长跑,一身汗淋淋,象水洗过一样。马上就要高考了,他还坚持练!他可真行!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劲,我月兑掉外衣,也跟在他的后面跑了起来。他回过头冲我笑笑,朝前跑去。他跑得可真快,我哪里追得上他,便在后面叫他:“等等我——!”可是,他不等我,依然一个劲比地向前跑!

清晨的空气真新鲜,调皮的小鸟在树上欢蹦乱跳唱着晨歌。一切,充满着浓浓的诗情画意。我大口呼吸着这清新的空气,或者说我大口喘着粗气,跟在郭辉后面。真有点坚持不住了。太累了!冰辉已经决要跑出了校门口,我真想停下来。就在这时候,他回过头冲我喊了一句:“加油呵,路天琳,坚持—一”说罢,他冲出校门。我一咬牙,也跟着冲了出去。

马路上,行人不多。跑步的人却不少。我发现郭辉的步子减慢,明显是在等我。我拼命追去,真想超过他,起码也要和他并驾齐驱。可是。腿不做劲,任凭怎么卖力,就是追不上他!中间总有一段距离。似乎这一段距离无法超越!真气人!真急人!我们就这么一前一后跑着。我真弄不清此刻我和郭辉都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作怪?

忽然,郭辉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冲我大叫一声:“路天琳。注意汽车!”

这一喊,把我吓了一大跳,脚底下一软,竟然摔倒在地。从街角拐过一辆大卡车,风驰电掣从我身旁开过。不过,离我还老远,根本不会撞着我的。

冰辉见我跌倒了,跑了过来。搀我起来。我禁不住靶激地抬头望望他,我看见他通红的脸庞上已经大汗淋漓。他那一双眼睛也正在望着我,微微地笑着,一定是笑我这狼狈的样子吧?

不知怎么搞的,我忽然想起上学期去六中赛足球的路上,我和他骑着自行车,不也这样遇见一辆大卡车,他突然大叫一声,我跌倒在地了吗?呵!时间过得真快!一切恍若眼前。

“你还记得上学期去六中的路上,也是……”

我还没有说完,他点点头说:“记得!”这轻轻两个字让我的心一下子颤动起来。

“到了六中赛足球,你受了伤,我替你守门,也摔了一个大跟头呢,你还记得吗?”

“记得!”他依然那样轻轻地回答。

我的心立刻象一只腾空而飞的小鸟。我为什么要这样激动?

我们一路往回走,久久都没有讲话。这时候,我觉得是清晨最美的时光。我的心头涌塞着说不清、也说不出来的感觉。

“郭辉!”总得找点话说,走进校园了,我问,“你高考志愿报了吗?”

“报了。”

“哪儿?还是科大!”

“嗯!”然后,他问我:“你呢?”

我告诉他我想报告四川大学生物系。这个志愿,我从来没对任何人讲,包括丁然,为什么要告诉他呢?

忽然,他又问我:“你知道西铁城要报哪儿吗?”

“不知道。”

“他昨天对我说,准备报兰州大学中文系。”

“是吗?”我睁大了眼睛。这可是个新闻。自从黄老师反复对大家讲过大城市与偏远地区人材需要对比问题之后,我知道有同学对报考“新西兰”有想法,但从来没有想到“西铁城”会如此一鸣惊人。

“昨天我们俩聊了整整一晚上.他想得挺对,也许以后他更能发挥作用,做出成绩!”郭辉又说。

真没想到,“西铁城”也有这股子劲头,想干就干出样子来。平常着他总是嘻嘻哈哈的,其实他有自己的抱负。我不由得佩服他!

“咱们班的同学真都是好样的!”郭辉说。

“‘西铁城’他家里会同意吗?”我问。我知道“西铁城”的父得都是区委机关干部,思想能那么开通吗?更多的家长希望孩子在自己的身边,想的是实惠些,是少干活,多拿钱。

“他正做工作呢!”

就这么边走边说,走到教学楼前的大花坛前。圆圆的花坛有半个世纪的历史,听说除了“文化大革命”期间,这中间立过一个高达十二米的毛主席塑像外,一直种有各种各样的花,使满校园都飘散着浓郁的花香。这地方真美!站在花坛旁,阳光正明朗地照着,月季花正姹紫嫣红地怒放。我的心头泛起从来未曾有过的对班上同学友好的感情,和对即将毕业、即将来临的新生活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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