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最后必须手刀她的性命,那苦也由他来担!
欧阳无忌抬起头,冷峭轮廓上是能融化霜雪的深情。
看着她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下,他抚住她脸颊,勉强自己挤出一丝笑容。
“柔儿……”他低唤着。
她的唇蠕动了下,鼻尖微皱了下,感觉一股子药香扑鼻而来。
“身子好些了吗?”他问。
她缓缓张开眼,身子无力,脑子却很清醒。
“我睡得很好。”她不无惊喜地望着他。
“先把这帖药喝下,往后一日要喝上四回,待妳体内秽毒排尽之后,江君会再为妳进行其它疗程。”他温柔地回望她。
“我还有救?”她无法置信地在他的扶持下坐起身。
欧阳无忌看着她黄玉般的蜜眸,坚定地点下了头。
“是的,妳还有救。”
“无忌大哥!”刘宛柔激动地抱住他,用力到连呼吸都在发抖。
喜悦之情闹烘烘地在她全身窜动着,她甚至以为自己会开心地死掉。
“我们可以在一起、可以在一起了……”她的话在泪水中模糊得像是哀鸣。
欧阳无忌的下颚顶在她发梢,用尽全身之力拥抱着她。
即使要死,他也要让柔儿开开心心地死。
“我没想到这辈子竟能有和你长相厮守的时候!老天爷没有和我们算计那些杀业,还给了我们一条活路!我看见有人上佛寺去请愿、还愿的……是不是我们什么时候也去一回……我们要到什么样的地方住下呢?草原、漠地,还是四处……”
她说着、笑着、哭着、喊着,直到声音哑了,直到受不住地轻咳出声,他才开口阻止她。
“先把药喝掉。”面对她时,他的笑始终挂在唇边。
她第一次主动接过药汤,一口饮尽。
“那我们何时离开?”她抚着他脸上陌生的眼尾笑纹。
“我们暂时不离开。”他瘖哑地说道。
“……你骗我!”怔愣了下,她猛然推开他,双拳紧握。
“我何必骗妳?妳现在身体不是舒服许多了吗?”他笑意未变,只有手指微颤了下。“只是江君需要解药,好更进一步探出其中相生相克的成分,所以我们至少得停留到下个月圆刘明蝠给妳解药的时候。”
她盯着他,牢牢盯着他,就在他以为瞒不住她,就要将实话月兑口而出时,她却满意地偎人他胸前。
“那我就放心了,原本还以为你是哄我开心的。”她娇语。
“这种生死大事能哄妳吗?将来等妳养好身子,我们就住到乡间,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别抬头啊,别看见他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啊。“妳或者可以生三、四个孩子,然后会开始拿着锅子对我大吼大叫……”
“那么快就要把我变成糟糠妻?”
刘宛柔仰头一笑,脑中却是一阵晕眩,眼前的他模糊了一下。
她眨了眨眼,才再度看清楚他。
“我好开心。”他哽咽地拥住她。
“我也是……”她回拥他,仍然笑着。
那一夜,她睡得安稳,他却是一夜未眠,痴痴望着她的睡颜。
杀人——原来这么难。
第七章
自从决定要走上黄泉路之后,欧阳无忌对宛儿更是连一刻都不想分离了。
即便是在武林大会上,两人仍形影相随,不顾他人侧目,共宿同一营帐。
他甚至在营地最外围的溪畔,觅得一处能让她听得虫鸣鸟叫的小木屋。
“为什么我的精神总是时好时坏?”她头痛欲裂地在他怀里翻滚着。这临时架起的交床,睡得她腰酸背疼。
“一定是妳体内正在排出余毒,忍一忍就过去了。”他说。
刘明蝠的内室除了蛊毒之外,没有任何解药的踪影。
时间突然变得催魂似地紧迫,明月又将圆。
武林盟主之比试突然成了记挂在他心头的大事,唯有和沉拓野交手至最后一关,刘明蝠才会给予柔儿一颗半的解药。
如此便够了。
一次月圆月缺的平静相守,此生足矣。
他不相信刘明蝠,却只能相信刘明蝠这回会守信。
因为他不愿想象,如果他连让柔儿好好走完最后一程的心愿都做不到的话,那他会不会比她更早疯狂?
“头好痛……”刘宛柔呜咽着。
大掌按揉上她头顶的百会穴,及脖子后方的风池穴,见她神情稍缓,他便喂她喝下安神的药。
“喝完了就好好睡上一觉。”欧阳无忌为她拉上被毯。
“我讨厌睡觉。”她抱着他的手臂不放,努力想让神志清醒。“那地一梦都真实得让我害怕,我梦见我拿着‘银雪纷飞’四处杀人,还能使唤一头秃鹰”
“够了!”他低喊。
近日,恐惧逼得他夜里辗转难眠。柔儿以为蛊毒排除有望,不曾再因为想自戕而对他动杀意。但他却无法不时时刻刻跟随着她——刘明蝠仍然施幻术唆使她杀人,她随时有可能在某一天出外后,便不再回到他身边。
“会不会有一天,真的分不清楚现实或梦境时,我会拿着刀杀你?”她揉着眼睛,异想天开地问。
“不会!”欧阳无忌蓦然大吼出声,穷凶恶极地瞪着她。
刘宛柔咬住唇,一语不发地侧过身。
望着她憔悴的身影,内疚让他垂下肩。她什么都不知情,他凭什么对她咆哮?
这条路走到这里,不也是他的选择吗?
他长喟了口气,伸长双臂,将她的后背纳人胸怀间。
“对不起,我只是心烦……”他将脸颊埋人她的颈间,贪婪地呼吸着她染了药香的气息。
半晌,她僵着身子,低声问道:“心烦什么?”
“我想立刻带着妳远走高飞。”他只能这么说、只敢这么说。
“你唷!”
她笑着转过身,樱唇轻拂过他的下颚。
“不是说等拿到解药给江君后,我们就可以离开了吗?多少年都忍过了,你又何必急于这一刻呢。”手揽住他的腰,她将他当成孩子般拍哄着。“你要宽宽心啊,一会儿就要和沉拓野争夺武林盟主之位了,你要真败了这一役,拿不到我的解药,我们又得在这里多耽搁时间……”
“妳开始像个妻子了。”浓眉罕见地松开,黝眸带笑地望着她泛粉的肤颊。
“我是你的妻子啊。”蜷缩在他怀里,她满足地把自己想象成是他的一部分。
“别让沉拓野伤了你。”
她的呼吸轻颤了下。虽然对他有信心,可终究还是会担心哪……
“沉拓野伤不了我,我也伤不了他。这场盟主之争的胜负,势必取决于九大长老之手——而这一点便是刘明蝠的事了。”他只须抢在与沉拓野打成平手的那一刻从刘明蝠手中拿到解药,那么一切就该结束了。
“你何时要对刘明蝠下手?”杀死刘明蝠,将是他们此生所做的最大善行,那对他们而言,亦是一种救赎。
“等我拿到妳的解药之后。”
“我害怕……”抚着他的脸,刘宛柔欲言又止。她猝然搂住他的脖子,不去理会月复间陡升的空虚感。
“怕什么?”他胸口一紧。
“幸福来得太容易了,教我怎能不害怕?”
她将唇印上他的,缠绵地把自己的心情全都借着这一吻传送给他。
“傻柔儿。”他把她抱起,让她像个孩子似地坐在他身上恣意亲吻着。
四目相接,他们都笑了,因为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心中百转千回着多少的担忧。
呜呜鸣……呜呜呜……
帐门外,最后一场比武的号角声响起。
两人的身子一震,她敛去笑容,脸颊贴在他胸上,聆听着他的心跳。
“要平安啊。”她还是哽咽了。
“除了妳,谁都伤不了我一分一毫。”他说。
帐门外的喧哗很快地淹没了帐门内的平静,他抱着她坐起身,细心地为她覆上一层黑色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