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她平安醒来,怒气来得又凶又急。
攫住她的臂膀,他发现自己竟连呼吸都在颤抖。
他害怕自己的害怕,转身跃人溪水之中,让冰凉的溪水镇定他的神志。
“大哥……无忌大哥……我知道错了……”刘宛柔看着他的背影,声声呼唤却始终得不到响应。
她慌了,撑着虚弱的身子朝溪水前进。
白细果足才踩入水中,整个人就猛打了一阵寒颤。
“别过来!”他回头粗吼一声,黑发上的水珠湿了脸面。
“你不理我……”她低喃着,又向前踩了一步,嘴唇冻成青紫。
“妳都能狠下心想离我而去,我何必再招惹妳,徒增伤心!”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无忌大哥……”温热泪珠滚落眼眶,为身子添了几许温暖。
方才他转身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的心要碎了。那么当他见到她自戕的那一刻,又是如何的焦急痛心啊。
他必然是因为气恼不已,才会一掌打昏了她吧。
“大哥……柔儿知道错了……”适逢蛊毒发作之日,原就虚弱的身子哪堪这番折腾,她双膝一软,整个人直挺挺地跌往溪里。
一双大掌牢牢扶住她即将滑人溪中的娇躯。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地勾住他的颈子。
“……我不会再离开你了……别拋下我……”她抖栗着身子,小脸埋在他的颈间。
“我该拿妳如何是好?”
欧阳无忌低望着那瑟缩胸前的人儿,粗犷的面容愤怒无比却又无奈万分。
他不是没动过离开的念头,只是不知道一个人该如何无心而活?
“我不想你因为我而被刘明蝠利用,你应该有更好的人生。”她仰起泪涟涟的小脸看他。
他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对她铁不下心。
“没有妳的人生,绝对不会更好。”他粗声说道。
蓦地,刘宛柔揪住胸口,用力地喘着气。
“怎么了?伤口又痛了吗?妳不该下水的!我们回去敷药!”迭声问句还没落地,欧阳无忌就已打横抱起她离开溪边。
“我没事的……”她抚模着他的脸颊。
“没事会胸口痛?”他心知她是在安慰自己,脚下轻功未停。
林风如刀地刮在脸颊上,欧阳无忌一脚踹开房门,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榻上。刘宛柔凝视他,由着他卸去她一身湿衣,咬着唇忍受上药时的抽疼,握着他的手怎么也不肯放。
“我们还要过这样的日子多久?”她将脸偎入他的掌间,寻求温暖。“我也是人,我何尝想踩在别人的血泊里!我怕听见刀子插人人体时的撕裂声,我怕睡梦中那些总要向我索命的长舌鬼啊!”她止不住身子的颤抖,只得牢牢抱着他的手臂。
“我不要……不要……”
“没事了、没事了。”欧阳无忌把脸埋入她的发间。
“大哥一定觉得我傻气。”她疲累地闭上眼,偎在他的胸前。
“我何尝不怕呢。我只是不敢想啊……”他苦笑,拍抚着她的背。“我只能告诉自己那些人罪有应得,却不敢去想那些被无辜连累的人。”
“我们离开,好不好?”刘宛柔突然坐起身,兴奋地抓着他的衣衫。
“傻话,妳的蛊毒还没解之前,我们哪里也不去。”欧阳无忌狠下心,敲碎她的美梦。
她脸色陡然一黯,澄亮的眼发出厉光,像极老虎负伤反噬的凄痛。
“哪里都不去!我难道要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之中被折磨一辈子?”刘宛柔忽而狠狠推开他,狂乱嘶吼着。
“柔儿,听我说……”
他想抓住她的肩膀,她却不让他靠近,不久之前的缱绻而今竟遥远地像场梦。
她摀住耳朵不听任何解释。
“柔儿,妳该知道我只是不舍——”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要我这样过一辈子……”她的胸口像有一把火在焚烧着,触目所及的温热湿黏伤口,让她忆起那些死在她手下的尸体,一阵恶心感乍然从胸臆间升起。“我宁愿死!”
她陡然探手掘向自己的伤口,那不留情的力道看得欧阳无己心惊叫出声。
“不!”
他牢牢扣住她的双腕,黧黑脸色更甚于她的惨白。
刘宛柔脑子昏沉得紧,什么也想不清楚。
“……我只是想求个解月兑。”她哭喊着,耳中闹烘烘地响起好几种声音,逼得她整个人蹲到地上。
杀了欧阳无忌……杀了欧阳无忌……
刘宛柔蓦然睁大眼,抬头瞪向眼前的男人——
她眼中陡升的杀机让欧阳无忌一阵心寒,他眉头一凛,在她的指尖刺向他眼珠时,飞快甩了她一巴掌。
这一掌痛得她掉出眼泪。
刘宛柔捣着脸颊,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妳醒了吗?”他痛苦地问,那一巴掌让他的五脏六腑都要碎了。
她真的要杀他!
在那短暂的一瞬间,她完全不记得他们之间的感情,这比什么都让他难受哪。
“我刚才……怎么了?”她怔怔地问道,不解地看着他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妳想自杀……”他哑声说道。
欧阳无忌仰头看着弱不禁风的她,长久以来坚定的心念开始动摇了他们之间到底要怎么走这段路?是不是应该如她所愿,给她痛快的一刀给他们之间一个痛快而没有明天的解月兑?
他陡地出拳击向自己的大腿,每一拳的力道都不轻。
“不要这样啊!”
刘宛柔从榻上半滚半爬而下,泪流满面地想阻止他自虐的行为。
他又狠又重的力道落了几拳在她身上,她雪白的肌肤即刻泛出乌紫的印痕。
“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待我们?”欧阳无忌摇着头,披头散发地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
“没事了,没事了……”她捧住他的脸,急切地向他保证。“我再不会做傻事了,相信我。”
他吓着她了。一直以为他会永远为她顶起一片天哪,可她忘了,他也只不过是个比常人坚强一些的“人”啊!
刘宛柔凝望着他的眼,像个母亲般轻吻他的额。
“对不起,我让大哥担心了。”她说。
“我会找到解药,带妳离开这里的……”他抱着她,不停地重复这些话。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她笑着,只是笑着。
只有在这样相拥的时刻里,她愿意相信任何的不可能。
***
然则,就在她许下不再轻生的念头之后,无忌大哥却仅有一回与她同床共枕至天明。
都已经是他的人,她便不避讳地夜宿在他房里,可他却总是催促她回房歇息。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只有在他怀里才能得到真正的安稳呢?
她知道他为了武林盟主之事而奔波,他脸上的疲惫愈来愈显而易见。
可她知道,他在逃避她!
他厌烦了一再安抚她吗?
他厌烦了她在夜里的恶梦连连吗?
会不会有一天,他真的不顾一切地离她而去?
不!
刘宛柔的手握紧腰间的匕首,娇容漾满了惊恐与恨意——
她若早他一步离开人世,便是他心头、水远的烙印!
但他若弃她而走,便是将她当成一只敝屣!!
她无法忍受别的女人取代她的位置!
不许胡思乱想!刘宛柔在心里喝了自己一声。
无忌大哥保证过要生死相随的!
除非她先死,否则不许他负她!
一阵剧痛袭上脑门,她屈子咬牙忍痛。
每逢蛊毒发作之际,或被迫杀人之后,朦朦胧胧间,她似乎仍有过自戕的念头,却老是记不清接续发生的事。
她身上没有伤,却总是头痛欲裂。
刘宛柔一咬牙,不留情地甩了自己一巴掌,拚了命地想保持清醒。那结实的力道在脸上留下红痕,灿艳的腓颊伴着眼眸的金光,竟是不顾一切的疯狂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