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一怔,挥手阻止继续行刑,冷冷地问;“你可知错?”
王珏瑛仰头看着曹锦瑟,除了怨和恨,还有难解的迷茫。怎会让她说中了心事呢?那明白她心的人不该是她呀!
品到齿间的腥甜,她咬牙道:“臣妾没有错!曹锦瑟,你不必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你的黑心肝骗不过我,又何必假惺惺地充好人!”
曹锦瑟倒吸一口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朱厚熜却怒焰重燃,只伸指指着她,颤声喝道:“打!打!打……”
打?!再打岂不是要出人命了?曹锦瑟回过神来,惶然四望,忽瞥见窝在桌角的霜雪。急中生智,抱起猫儿,猛地抛出,正落在王珏瑛身下。
两个太监眼前一花,只听得瞄呜一声,不禁齐怔。朱厚熜已大叫:“住手!”
“霜雪……”朱厚熜急步上前,弯腰抱起狮子猫,“还好没沾上血污。”
王珏瑛抬头,看着面前温柔尽现的男人,一腔悲愤无处发泄。多年情义,竟比不上一只猫在他心中的地位?!她王珏瑛怎会落得如此凄惨的地步?
颓然倒地,她茫然地望着天花板。最后一抹斜晖透过窗棂晃在屋角浮飞的龙凤云霞上,栩栩如生尽显贵气。然她空洞的眼神却似乎什么都看不见,又似乎已透过屋顶望见天空……忘却身体的痛苦,心灵的凄悲,只剩下灵魂如柳絮杨花悠悠飘于自由广阔的天地……
“锦瑟?!”朱厚熜回首望她,略带不满,对脚下的王珏瑛视而不见。
“锦瑟知道自己莽撞,但请皇上静下心听锦瑟说几句话。”跪在他面前,曹锦瑟真诚的目光让人无法拒绝,“皇上鞭笞王宁嫔本是为锦瑟出气,但可知皇上此举只会让锦瑟不安惶恐之至?若王宁嫔命丧黄泉,不单锦瑟食不安,悔恨终生。就是皇上又何以自处?知皇上对锦瑟的好,锦瑟便斗胆请求,求皇上为锦瑟积阴德放了王宁嫔吧!”
“你——”朱厚熜瞪着她,终于咬牙道:“不知好歹!”一句话出口,便拂袖而去。
皇上盛怒而去,她却似乎毫无感觉。待四下终于回复平静,她动了动,跪坐在地。望一眼尸体般动也不动的王珏瑛,唇边泛上苦涩的笑,泪却流了下来,“同是苦命女子,又何必互相为难……”
第六章
清冷金秋,月圆今宵。红烛相映,香烟缕缕……
虽然曹锦瑟一向不信这些事,但如金英所言与其满月复心事苦自己,又何妨对月倾诉?
这些日子,她的确经历了太多不开心的事。以至金英说她的笑也是苦涩的。可心苦笑又怎会甜呢?
王宁嫔身受鞭笞之苦,贬入冷宫。对她自是恨之入骨,就连她好意探视,都被宫女挡在门外。尤其是那个叫刑翠莲的宫女更是满面厌恶,那种指责、怨恨的目光让她有种错觉,好像自己真的是她们口中那个卑鄙无耻、阴险狠毒的坏女人。
她是吗?可她从未想要伤害谁呀!曾经她的愿望只是单纯地与自己所爱的人度过一生。平凡或贫穷都没有关系,只要和他在一起,就足够了!可是,她的梦被那个惯于左右他人命运的男人打破了!反坠入了另一场悲伤不快的梦。
或许,就是对墨窸的爱才让她如此平静坦然地面对宠辱得失,连皇上的斥责,拂袖而去,数日的不理不睬都不放在心上。失宠?!那些看热闹、论是非的人不知道那正是她所求呀!
一声叹息,她走到香案前,盈盈三拜,“信女曹锦瑟一不求荣华富贵,二不求虚名利禄,但求平静如水,问心无愧……”
“现有三个心愿,若苍天怜见,还望成全。”
“一求王宁嫔早日痊愈,释怀解恨,自此后无爱无憎,无争无求,两相平安!”从来都没想和人争斗,不是怕事,只求平安。
“二求皇上龙体康泰,早日戒除丹毒。”其实,她欠得最多、负得最深的就是皇上呀!
“三求、三求他无病无灾,平安如意。”终是不敢说出他的名字,说了半天的恨呀怨呀,还不是因为爱吗?
曹锦瑟苦笑,幽幽一叹,却听得花丛后也有人一声叹,不禁惊问:“什么人?”
“我!”一人自花丛后转出,竟是她打破脑袋也想不到的朱厚熜。
“皇上?!”曹锦瑟一时失了神,“皇上——怎么还未休息?”
“你不也还未休息吗?”朱厚熜笑了,一副感慨的神情。若不是深夜无眠,又怎能听到她的真心话?“不是说好要叫我聪吗?”
曹锦瑟垂着头,犹豫地道:“锦瑟不知皇上是否还愿意让锦瑟唤皇上的名字。”
朱厚熜笑了,轻轻拥她入怀,低语:“我不该生气,不该责怪你,不该冷落你,我以为自己惩罚了你,其实是惩罚了我自己——好想你!”他的笑有一丝窘迫,毕竟这是从未讲过的一句话。
曹锦瑟讶然望着她,一刹那的动容,“熄!”
“嘘!”掩住她的口,朱厚熜笑道:“到底还是低估了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怎么会认为自己可以不见你,不想你,不爱你呢?就算是告诉自己千百回要教训你的任性无状,却仍是忍不住想你。”看曹锦瑟黯然垂首,他取出一卷纸,“这些日子来,我也不知看了多少回,总想告诉你——”展开纸卷,但见纸上字迹潦草,“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君若多情似行云,新人转眼变旧人。”字字句句竟皆是她神思迷乱,百感交集时所书。
“朕想告诉你,你不会是红颜薄命的杨贵妃,我也不是爱江山胜于美人的唐明皇……若要我选择,我会与你相伴而弃江山于不顾!”
曹锦瑟抬头看他,震动之余还有淡淡的失望。他怎么会得到这张纸?是有人出卖了她,还是她身边的人都是他派来监视她的?
“锦瑟当不起这句话。”她笑着,却有三分冷淡疏离。
“你不高兴?为什么?”
扬眉看他,曹锦瑟苦笑,“若皇上真的爱我、怜我,就该给我最真诚的信任!”
“信任?”朱厚熜恍然大悟,“难道你以为我会拙劣到命人监视你的地步吗?”
“锦瑟不信亦不愿相信。”曹锦瑟摇头,泪光盈盈,“可是,这张纸让锦瑟好伤心……”
低叹,朱厚熜抚着她的秀发,满怀爱怜,“‘君宠益娇态,君怜无是非。’宫中纵是美女如云,我也只爱你一人!”
如斯深情,旦旦信誓,却是令她难言的心痛,“锦瑟好怕……怕自己当不起皇上如此深情,终会负了皇上……”她流着泪,即使心有畏惧,却仍坦诚心意。
“若我真心待你,你又岂会负我?”朱厚熜低笑,轻吻着她,“善良如你,岂会狠心?”
曹锦瑟合上眼,咬住红唇,无语,却止不住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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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究竟是怎样的地方,有着最宏伟的建筑,最华丽的装饰,最美丽的女人,最亮丽的珠宝,也有着最晦暗的心灵——扭曲的,在无望的痛苦中,就连为人最起码的同情都已丧失。
郑贤妃的侍女绿茵与侍卫在御花园内幽会,被方皇后拿住了。后宫竟无一人敢为其求情。就连郑贤妃自己都生怕惹祸上身,竟似恨不得将绿茵二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呢?”当方皇后下谕将二人处死时,曹锦瑟忍不住月兑口而出,“娘娘,您也是女人,应该明白一段真挚的爱对女人意味着什么,又怎么忍心拆散这对苦命鸳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