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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弦五十 第6页

作者:鸿雁

“奴婢叩见皇上。”窗外传来叩头之声,她忙跪倒在地,窥见一角灿烂的明黄,“奴婢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淡淡扫过她的脸,朱厚熜倾身上前,“母后身子可好些了?”

蒋太后睁开眼,含笑的眼眸有淡淡的嘲弄,“皇上怎不守着丹炉,倒有时间来看哀家?”

朱厚熜扬扬眉,也不着恼。母后虽亦尊崇道教,却一向不喜他炼丹求长生之举。但求长生又有何不好?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乃至他大明历代皇帝,哪个帝王不想长生不老。飞天成仙?接过呈上的清茶,他随口问:“叫什么名字?”

“奴婢锦瑟。”曹锦瑟低垂着头,恭敬地回答,唇边却勾起一丝笑意。入宫四年有余,总也见过皇上百次有余,同一个问题却在心情好时随口问了不下数十次。也难怪!这宫里多少女人?别说她这平凡无奇、毫不起眼的小爆女,就算是皇上宠幸过的嫔妃秀女,他也未必记得清名字与长相吧?!

眼角瞥向窗外。她裣袄而退。在回廊下,如预料中找到了她想见的那个人,“墨将军!”她轻唤。看他回首淡淡地笑,她不觉微笑。

四年多,虽只曾远远地见过,他却始终没变,仍是那种淡淡的笑,有礼却透着拒人千里的淡漠。然这虚伪敷衍的笑却是让她感到如此亲切。

“锦瑟姑娘!”墨窸还了一礼,抬头看她。虽仍是淡淡的笑,心却莫名地一悸。

四年多,她真的变了很多。每一次远远地看她,都感觉出些许不同。眼前的她,已不是当年那个瘦得可怜的小女孩。窈窕娉婷,文雅而恬静,清秀的面容带着矜持的笑——一如他所见惯的闺秀淑女。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她的恬静与矜持背后还是当年的执拗与冲动吧?

曹锦瑟深施一礼,低语:“多谢墨将军托人带家书入宫。”

“小事不足挂齿。”看她平静的面容,墨窸迟疑地道:“节哀顺变。”

丙然他是知道的!

曹锦瑟抬眼看他,鼻子有些发酸,唇边却仍是带笑,“有劳将军挂心。”

墨窸微怔,一时无语。不知为什么,竟忆起许久以前倚在他胸前的温热,滴在衣襟的热泪——发痴吗?她早已不是那个会哭泣的女孩儿了。

“不知带信的人可还说了些什么?”犹豫半天的一句出口,仿佛雾样升起的冷淡疏离瞬间去了不少。

是呵!即便四年多不曾有瓜葛,他却仍在她的生命里占有很重要的位置。

墨窸蓦然回神,却好尴尬,“好像——没说什么吧!”

是呀!远来的乡下百姓进了将军府,怕都怕死了,哪儿还有胆子闲话家常?她笑着,却一声低叹。

墨窸看她,仓促地道:“福建沿海倭寇猖撅,盗匪横行……”

曹锦瑟看着他,怔了半晌,突失声大笑,笑了两声却又哭了起来。

倭寇、盗匪?!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墨窸沉默。见过的女子虽多,却只有她一个能让他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两相无语中,忽有脚步声传来。曹锦瑟慌忙扭身,匆匆拭去脸上泪痕。

“太后宣墨将军觐见。”看见曹锦瑟,来传旨的张金莲微怔,“锦瑟姐姐。”

看她纤弱的背影,墨窸终是无言地离去。

听他脚步渐远,曹锦瑟缓缓回身,脉脉凝望他的背影。

虽然四年多来未曾碰面,但于他,并不陌生呀!

世人皆以为他是兴献王收留的无姓孤儿,甚至传他本是兴献王的私生子,她却知收留他的实是圣母蒋太后。太后不止一次地提起初见他的那个黄昏,言及他的倔强、他的孤僻、他的心细、他的正义感以及他的那身黑衣。就是因那身蓝缕黑衣,他得了个墨姓,赐字“黑衣”。

太后讲过许多的往事,但她记得最清、最真的却全是关于他的。是有意?是无心?她从未用心分析过。然今日与他乍然重逢——不!岂是乍然重逢?分明是她有心寻他。四年来,即便无意,也早已知道他不离皇上左右的习惯——却似一石惊起千层浪,让她心湖荡起阵阵涟漪……

对他,竟原来早已不是感激之情。蓦然回首,才发觉早在知晓“情为何物”之前就已情根深种,难以自拔。正是未晓相思已相思,晓得相思情已深……

第三章

虽然她一再婉拒,但蒋太后仍为她书写一道手谕准她出宫还乡。收好手谕,虽然感动万分,她却希望永远不会用到这道手谕,侍奉太后一辈子,她真心实意。

看太后近日身子大好,她也安心不少。

至御药房取药,本可打发底下的小爆女去做,她却连晚她一年入宫的张金莲也不放心,遂趁太后午睡时往御药房行去。

午后的阳光透过林梢投下斑驳幽光。青石小路,茵茵新绿,宫中仍如往日宁静似水。不!何止宁静,是种令人心寒的冷凄。

爆中佳丽三千,宦官宫女无数,过万人居于宫中,却仍得一个“静”字,何等难事。只缘皇上信道求仙,曾下诏禁止喧哗。故宫女太监无不诚惶诚恐,不敢扬声。即便尊如皇后,贵为妃嫔仍不敢稍有高声。偌大的宫院,除鸟啼虫鸣,便只有帝王最喜的猫儿嘶声。

途经御花园假山处.她却意外地听到训斥之声,“打你是为你好!让你知道什么规矩!”好熟悉的声音,好熟悉的论调。虽然不想多管闲事,但忆及初进宫的遭遇,不免义愤。这些年跟着平和温善的太后,性子虽柔顺了许多,然天性中的疾恶如仇却未减分毫,难怪古人也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玉香姐姐好高的兴致,又在教人吗?”她转过去,笑盈盈地看蛾眉倒竖、冷眼斥人的杨玉香。还真是凶呢!瞧把这几个小爆女吓的,敢怒不敢言的委屈样让她见了就恼。

“曹锦瑟!你又要怎样?”杨玉香咬着牙瞪她,“别仗着太后宠你,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锦瑟可没那么大的胆子!”曹锦瑟也不着恼,只嫣然巧笑,“锦瑟不过想问玉香姐姐发这么大的火所为何来?莫非忘了圣上曾颁旨,严禁宫中喧哗?!”

杨玉香身子一震,咬牙道:“你好!锦瑟——”

“托玉香姐姐的福了!”曹锦瑟曼声细语,看着她忿忿的背影不觉微笑。

“你们也都去吧。”声音一顿,她看向头里那个眼也不眨地看她的宫女。好熟悉的一张脸,她的记忆中有她。

“你——”

“禄儿?!”那宫女颤声试探,让她猛然记起,“金英!杨金英!”怎能忘记呀!她童年的玩伴,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禄儿,真的是你?”拉住她的手,杨金英泣不成声。怎么能想到分别四年后竟于深宫内院相逢,却半是惊喜半是疑惑,“你怎么会在宫里?还改了名字?”

“你呢?怎么也进宫了?”曹锦瑟不答反问,那个长长的故事怎么说得清呢?

“去年春入宫的,已一年有余……”杨金英低语,有淡淡哀凄。有什么好说的?家境贫寒,被迫入宫……最普通不过的理由。

望着几个女孩忧色满面思及自身,曹锦瑟不禁低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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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了药回转慈宁宫,却于廊下遇着一只猫。这狮子猫全身毛色淡青,卷曲、滑腻、毛茸茸的,惟有双眉莹然如雪,虽未见过,她也知这猫儿必是皇上特封之“虬龙”的霜雪。虽知霜雪是皇上所爱的宠儿,不可妄戏,但对上那对灵气逼人的碧眸,她顿生喜意,一时竟忘了该有所避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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