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揉着疼痛的肩头,看着树丛呆了片刻,也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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蹙鞠赛后,乾隆帝于重华宫设宴。而宴会的主角却……
“七哥,你去那里做什么?真是的,难道你还想要皇阿玛等咱们不成?”
“你别吵了,只是看一看,不会误了时辰的。”永琮目光一闪,快步上前。看脚印却是一个女子。但不知是嫔妃官眷还是宫中的宫女?虽没什么报恩的念头,但好歹该知道是谁喊的那一声。
目光定处,枯枝上挂着一条淡青的帕子,他伸手扯下,见是极寻常的棉绢,没绣什么花只在左下角绣了个小小的“玉”字。难道是……眉心舒展,不知怎地,他又露出那种莫测高深的笑来。
“拜托!七哥,算我求求你好不好,求求你不要那样子笑,让人心里直发毛……”
“什么时候老九你的胆子也变得那么小啦?”
永琮笑着,随手把帕子塞进怀里,“快走吧!再不走真的是要迟了。”
“可不是!要是让六哥他们赶前讨了皇阿玛的欢心,咱们可白赢了比赛。”
“姐姐,回去吧!”热闹难道比命还重要吗?昨天看的还不够,今天又来,真不知道玉簪是怎么想的。
“嘘!小声些。”虽然是有些后怕,但想想,还真的是很刺激!“你看那三座旗门,门上方悬着的彩球就是用心滑射的,靠近御座处的旗门,上悬球名曰‘天球’;下悬球名曰‘地球’只有最先射中天还应地球者才能得胜。”
“我知道,看了好几年,要连这个都不知道可真是白痴啦!”绿儿喃喃地道,“我宁愿和兰儿斗草虫也比这个好玩……”
那一头——
“又要看几位哥哥大显身手啦!”永基笑着,眼中却全是冷消之色。
永琮笑笑,也不开口。只半眯了眼,扬弓搭箭。手一松,快箭如电疾射而出,命中彩球。身畔永泰冷哼,数箭飞出,却只有一只羽箭射中彩球,不用猜,永琮也知道箭上必刻着永泰的名字。
“六哥的身手更胜往年。”永琮含着笑,再举羽箭。长箭搭弓,眼角瞥见永泰古怪的神色。心中一动,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却见远处小坡上一条淡青的影子。
永琮不假思索立刻拉弓劲射,羽箭飞出,却未如他所料射落羽箭,只把箭射得歪了一点。
“糟了,”目光扫向面无表情的永泰,却听他只是低低哼了一声,“可惜了一条性命。”
“姐……姐姐……”绿儿颤着声音,吓得连哭都忘了。
“我还活着?”声音倒还算镇定,但一双抖得厉害的腿却泄露了她怕得要死的秘密。
“好像——没事吧!没缺胳膊没断腿,也没见哪儿流血……事实上,我想……那支箭根本就没射中你!”
“你确定只有一支箭?”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玉簪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好险……”目光落在钉在她脚边的长箭上,喘着粗气却说不出话来。
“姐姐,你不觉得咱们该离开这儿吗?”再不走的话,她可能真的会哭。
“你说得不错!咱们是该离开……可是,我走不动……”真没用!原来她连绿儿都不如,绿儿也只是声音透着哭腔而已。
绿儿咬了咬唇,突然蹲,“我背你。”
“你先走好了!”好感动,谁说宫里没有人情冷暖的?最起码还有一个绿儿对她好。
玉簪忽然缩了缩身子,她的手无力地搭在绿儿的肩上,“对不起,姐姐连累了你……”
呃!绿儿征了怔,抬起头就见两个华眼男子。这是?目光落在男子腰佩的龙形玉环,绿儿当下矮了一截,“奴才该死!”
“不知者无罪,你起来吧!”永恩倒是难得大方,“怎么?吓得走不动了?”
“昨儿个还以为你的胆子很大呢!没想到今天一支箭就把你吓成这般模样。”带笑的声音让王簪的头缩得更低。是老天罚她胡思乱想?!老天!她的胆子何曾大过?昨儿个喊上一嗓子也是糊里糊涂的,要是重来一遍,她一定会安安分分半声不吭……
玉簪垂着头,静得像是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别傻了!说不定这位七阿哥根本就是来试探你,看你有没有到处胡说八道的呢!
“我可以叫人来帮你……”光看这双眼睛,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了。永琮忍不住想笑,原来宫里也有这样心思单纯的人,倒也算是难得。
“这个,是你的吧?!”
一条帕子落在她面前,让她愕然抬头,撞上一双黑亮的眸子。恍惚了下心神,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会吧!她已经是个任人欺负的可怜宫女,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事发生吧?!
第二章
乾隆三十六年(1771),正月里,帝因六十寿辰兼明年皇太后圣寿,下诏普免全国额征地了钱粮。同时,召王公重臣重申“禅位”之事。消息传出,如春雷乍响,朝野震惊。自是有欢喜的,有惊慌的,有从容的,有狂热的,有淡泊的,也有不信的……
“皇上禅位究竟是真是假?”
“什么真真假假的?”打哈哈、装糊涂总比祸从口出来得好吧!
“我听说朝中重臣已有人写了万言书欲劝皇上收回成命呢!”
“是吗?有这事儿吗?”
“老兄,咱们这样的交情还要这样子打哈哈吗?”
“世事难料,老兄你又何必太认真呢?”
“其实皇上年岁大了,就算不禅位,也总要立嗣的。”
“是吗?皇上是这个心思吗?那皇上打算立哪位皇子为嗣呢?”
“老兄,你这是在为难我吗?万岁爷的心思咱们做臣子的哪里猜得到呢?再说……就算猜到了,那也得装着不知道,难道还满世界里乱嚷嚷?”
“那倒也是,可究竟要立的是哪位阿哥呢?”
“老兄,告辞啦!咱今儿个压根就没见过,我也什么都没说过……”
“可不是,咱们是没见着也没说过话……可皇上究竟要立谁呢?!
※※※
与此同时,六阿哥府邸。
“主子,恭王爷,德贝勒已经回去啦!”
“嗯。”低低地应了一声,仍任黑暗掩去他所有的情绪。
一身黑衣的汉子抬起头。看了一眼暗影里的身影,唇齿微动,终是没有说话又垂下头去。
“鹰,恭亲王的话你都听清了是吧?”
迟疑了下,鹰还是恭声道:“是,奴才听清了。”
“很好……那么你觉得他们所说的是真是假?”
“至少表面上看来,他们的确是真心辅佐主子的。”
“真心?嘿!”不过是赌徒押筹码罢了,“那么你也说你主子我有先帝之风,英明睿智,果绝稳重了?”
“这……回爷,属下不敢妄评先帝,只是就众阿哥而言,主子的学识不及十一爷,沉稳不及七爷,武功不及九爷,就算是洒月兑也不如八爷,论智谋也未必胜过各位阿哥多少。所胜者乃是阴狠绝决,无妇人之仁,此方为成大事者必须。”
“果然是鹰,连假话都不会说,”深沉的声音带了些笑意,“如果真是信了那些奴才的话,早晚爷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长身而起,在灯光下现出一张冷漠的脸庞,正是六阿哥永泰,“很好,现在隆科多和年羹尧都已经出现,何愁大事不成?!”
鹰心头一凛,想起前朝‘隆’、‘年’二人的最钟下场,不由得一阵心寒,却只把头垂得更低。
移步窗前,永泰猛地推开长窗,寒风扑在脸上,他的眼在星月之下却越发的亮。“老七,咱们这次就好好斗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