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叶怜卿喝斥,看着岳红纱飞红的面颊,脸色越发苍白。红纱不是花魁时是个什么样子,她是不清楚,却知她绝不是个好相欺的。见过她怒火爆发的情形,那一次,要不是花针机灵逃得快,怕不止伤了一只手,连整条手臂也废了。
“黑老板,你若是听清楚了怜卿的话,就请你把手拿开。”岳红纱低柔的嗓音,甚至还透着三分笑意。
黑霸天却蓦地扬起眉毛,嘴角微微牵动,终还是松开了手。好像曾听那个想投靠他门下的花针提过这女人蛮暴力的。
袖中半滑人手的匕首贴在腕上透着凉意,岳红纱却仍是温然而笑,“怜卿,黑老板相中了你,要为你赎身呢!不知你意下如何?”
苍白的脸上大眼微凹,好似凝冻的寒冰映着她含笑的眸,“与其与人为奴为妾,莫若终身为妓!”斩钉截铁的决绝是她从未有过的。
“这是你的决定?”岳红纱明眸骤寒,手中匕首猛挥,逼退想拉住叶怜卿的黑霸天,保护之姿如把鸡雏护在翼下的母鸡,“黑老板,你听到怜卿的回答‘了?既她不愿,你便捧了万两黄金也休想带她离开怡春楼。”
阴郁地望一眼叶怜卿,黑霸天平声道:“你莫忘了,这里并非你的怡春楼,而是吉祥赌坊。”
“这么说,黑老板是存心要为难咱们这些弱女子了?”
弱女子?黑霸天瞄一眼伫立的岳红纱及她身后半侧身的叶怜卿。若她是弱女子,他真不知这世上还有怎样的人算是厉害了。
“既然黑老板不肯让咱们走,那也罢了!咱们就在这喝喝茶、品品点心,等着苏公子来接咱们好了。”
苏伯玉?黑霸天眨了下眼,扬起眉来。早听说太守之子与她有极不寻常的暧昧关系,此时看来不假呢!
他拧了拧眉正自沉吟,却突听外面一阵喧哗之声。还未及转身询问,已听到一声马嘶,在众人惊呼声中,一团黑色的火焰冲了进来。定睛看时,才知竟是——匹黑色骏马。一匹千里挑一的宝马,而马上人更是英伟不凡。一身金甲,仿如神般的威武……
他不必细想,也猜得出他的身份。
“史朝义史将军。”他淡淡地审视着对手。
谁知对方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目光眨也不眨地望着那眼波蒙眬、神思迷离的女子。
“你回来了。”望着他伸向她的手,她不觉笑了笑。话说得太快,倒似她是一直在等着他,又好像他们已是一家人……很奇妙的感觉却不觉得讨厌。
柔软的指触到他硬茧的指月复,他的大掌正好包得下她小巧的手。他微俯了身,下一刻,她已离开了地面被他掳人怀中、坐在马上。
“寒儿……”他低沉略带沙哑的呼唤是从他心底某处传出,又窜入她心里某个地方,仿佛一道热浪让她整个人都火辣辣的。
她半抚着脸,眼中除了他的凝望仿佛再也容不下其他。却突觉身下一震,他竟调转马头,在她未来得及问出口时,已直奔出吉祥赌坊。
“朝义?!”她惊叫,身后传来模糊的叫声。
“嘘!”食指划过她半张的红唇,她面上一热,恍惚了下,未曾注意路旁闪避的人群中一张斯文却布满惊惶的面庞。
“红纱!”一声大叫,苏伯玉遥望见那箭一般迅速远离的黑马,马上的女子幽然回首的一瞥。他又来迟了吗?又一次错过了她。或许,他就从没把握住住时间与时机,以致从未曾真正走进过那女子的心。仿似被隔绝于那雾样轻纱之后,看得清却永远都无法触碰。
不幸——既便他拥有世上人所羡慕的一切,这仍会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
“我们要到哪儿去?”到了城门口才想起问,似乎已经太迟了吧?
史朝义含笑低头,浅啄樱唇,惹得她娇嗔后才大笑道:“回家——我们回家!”
“你走错了……”突然—顿,她半眯了眼看他,“你要带我到哪儿去?”
“范阳。”
“范阳……”她低喃着,突然伸手去扯缰绳,“停下!”
她尖叫,却无法挣月兑他紧紧相握的手,“史朝义!是谁准你这样对我?你这头自作主张、自以为是的猪!快放手……”
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能将他克得死死的,那一定就是她了。史朝义轻皱了下眉,仍是柔柔的,“没想到你的声音这么大,难怪人们都说什么‘河东狮吼’呢!”
“你这混蛋!自己做错事还敢损我!”她怒然抬头,不料竟撞上他满凝深情的眸光,不觉恍惚,再细品那句“河东狮吼”,竟红了脸。
这混蛋啊!她低咒着,仍不减火爆,“马上送我回去!我是绝不会跟你去什么范阳的。”
“为什么?我还以为你亦如我一般,相思难耐,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到我身边呢!”
是玩笑还是真心表白?在他戏谑的笑、深情的眸中,她已分不清。沉默了会儿,她才道:“我不能走!怜卿需要我,月颜需要我,怡春楼的姐妹们需要我……”
“你忘了说史朝义他也需要你——寒儿,你不是谁的守护神!你管得了她们一时,管不了她们一世。到头来还是要各人过各人的日子,谁也陪不了谁一生一世的。”
“我没要照顾谁一生一世,只是女人活在这世上已是如此艰难,为什么不互相照应呢?”幽幽地望着他,岳红纱黯然道:“你不是女人,又怎么会了解女人的难处呢?”
“我只要了解你就足够了,其他的人对我而言毫无意义。”他直视前方,没去看她的表情,只悠悠地淡然道:“终此一生,只为你……”
刹那间,她无法思想无法反应。寂静中,苍凉古道上只响着“嗒嗒”的马蹄声。风拂面而过,颊上微凉,才知不知不觉中竟有泪水滑落。
她终于幽幽道:“何苦承诺?若我真放在心上,日后只怕更添苦痛……”
大手抚过粉颊,沾了她微凉的泪,“你不相信我?我说过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她笑了,低叹透着凄然、疲倦,“难道你还不明白?这世上想伤我的或许很多,但真正能伤我的就只有我所在乎的人呀厂能伤她的就只有他而已啊!
一时无语,胸中郁结着烦闷,耳边仿佛又听到那人断言:“莫再寻那位姑娘,否则将会害人害己,追悔莫及……”他可会伤她?
一路行来,谁也没有再提什么“承诺”、“爱恋”、“伤害”之类的话——像是刻意回避。不可否认,以一个男人而言,他真的是很细心。那种无微不至的关爱让她度过了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但这趁上天不备时偷来的幸福又能多久呢?
待到范阳,已是五月中。两个月的行程显然是大大超出了预算,惹得那位史大帅大发雷霆也就不难理解。史朝义把她保护得很好,以致她未看到史思明火冒三丈、暴跳如雷的凶相。
那夜史朝义回房日寸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将她牢牢地锁在怀里。整整—夜,他们谁也没有睡,只是相拥相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甚至连究竟说了些什么都记不得。晕然烛光,静谧满室,只余她低低呢喃与他带笑的应声……
独立的小跨院。
除了她和两个丫头,一个花匠外,再无他人。小盈活泼,漪文温婉,都是极可爱的少女。而花匠大李貌似憨傻,岳红纱却深信他必有一身不俗的武艺与机敏过人之处。
这就是所谓的“金屋藏娇”吧?住在小院里,若无他的相伴,甚至连小院都不能出。保护?真是极为周全的保护,却让她觉得犹如困于笼中的金丝雀。而不可思议的是——她竟会安于这种生活且毫无怨言。日子就在这一日日的守候与等待中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