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褚县到了,左相去办些事情,马上就回来。”她回复道。
一听到已经到了褚县,永昼掀起盖在腿上的锦被,起身。“我要下去看看。”
“殿下,等暗璐回来吧,这样似乎不妥……”默芸也知道自己劝不了她,只好将锦被折好,然后跟了下去。
天色昏暗,云层低沉,地上是泥泞的土壤,街上所能看到的面容都写满了忧愁,一股令人喘不过气的低迷气氛。
“这就是褚县吗……”永昼凝重地望着,情况看来比她预估的还要恶劣。
站在她身边的默芸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景象只能用死气沉沉来形容,就连她小时候住的村子都比这儿好得多,至少还有笑声。
阵阵的水流声传入耳里,永昼循声走去,原来不远处就是沸江。面对眼前湍急的江水,永昼想到暗璐说过,沸江害北之大,等同助北之深。每年从高雪山上溶化的雪水奔流而下,汇集至沸江,流过辽州、青州、汉州而入海,北方三大州皆因沸江之水得以生存;但一到冬暮春初,无法负荷融雪量的沸江必泛滥,其波涛汹涌之势有如煮沸的滚水,因此得名,其中褚县受害最深。位于高雪山山脚下的褚县有六个镇,今年就被淹没了一半,县政不堪重挫,在各方面都陷入了危机。
“殿下,别走远了,我们还是回车上吧?”担心永昼安危的默芸不停喊着,但永昼还是沿着江畔一直走下去,接着她看见了一个不寻常的景象,许多人围成一圈,似乎发生了什么事,然而直觉告诉她,绝不是好事。
“殿下别去,默芸求您了!”也许是沸江的湍急之水冲去了她的声音,永昼并没有听见。她拨开了人群,来到人们聚集的中心,她看见一个跪倒在地的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全身湿透的孩子……
那孩子似乎已经没了气息,本该是天真无邪的脸蛋呈现青紫色。
“我儿啊……”妇人拚命摇着头,泪眼纵横地哭喊着“我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哇!”
那凄厉的吶喊声声带血,深深刺进每个围观的人心里,在场的人皆神色凝重,有些村妇甚至也跟着落下泪来。
默芸费了好大力气挤至永昼身边。“殿下。”她试图将她带离这个混乱的场面,但坚定的永昼却丝毫不为所动,她拉住身旁的老人追问:“请问发生了什么事了?”
“又一个孩子掉进沸江里……被冲回岸上时已经没有呼吸了,可怜啊。”
老人的眼眶泛泪,一瞬也不瞬地看着这幕悲剧。
“殿下。”默芸终于捉住了永昼的手,使尽吃女乃的力气将她给拖了出来。
“为什么要拉我?”她忿忿地甩开默芸的手。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王后带离人群的默芸,在走到马车旁时,才开口:“殿下,暗璐不是交代过,尽量别去人群聚集的地方?人口杂密的状况下,谁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事情,您贵为千金之躯,请别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看出默芸是真的担心,永昼也知自己过于冲动。“是我不对。可妳看见了吗?那是个孩子啊……被淹死的是个孩子……”
她想起方才那一幕,妇人的哭喊和孩子僵直的身子,这是人间炼狱吗?
默芸牵起永昼冰冷的手,紧紧握着。“那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啊……”
湛蓝的星眸浮上一层雾气,她的思绪好乱、好复杂。
这时暗璐回来了,他见两人的神色有异。“发生什么事了吗?”
默芸沉重的看着他,摇了摇头。
永昼甩了甩头,她告诉自己要振作,如果一开始就自乱了阵脚,那接下去要怎么继续?她是替无垠来巡视的,一定要保持冷静,还得写信回凌霄殿报告所见的一切。
“我们不坐车了,用走的,你们俩和我一起走。”永昼下了道命令。
“殿下,这样好吗?”暗璐忧心的问。
“你知道往县衙的路吧?带路。”语中尽是不可违抗的气势,暗璐只好听命行事。
永昼又说:“让马车离我们二十步,保持这个距离。”
“遵命。”车夫拱手答道。说是车夫,但其实是二品御殿校卫。
于是,由暗璐引路,三人一起走在褚县大街上。永昼这样做绝对有她的道理,高度决定视野,即使再怎么想亲民,只要乘着车舆就无法完全贴近百姓,这是一定的。
但她的一双稀有蓝瞳却无法遮掩,就好像是形影不离的身分证明,而她也不打算掩饰,虽然容易被人认出,但有时候也是有好处的。
走着走着,她发现几乎看不到青壮男人,画是老弱妇孺,有的孩子在骯脏的环境玩耍,有的老人则靠墙摊坐在地上,目光是空洞的。也许是她少见多怪,但这一切实在令人不忍卒赌,和中午经过的辽城简直有如天壤之别。虽说自无垠登基以来黑沃各地的生活情况已经改善许多,但在角落还是有这种光景存在。
她感慨道:“你们看看,他们脸上的表情,根本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好像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活着』对他们来说还有意义吗?”
纵使永昼的话有些犀利,但默芸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因为她和她看到的是一样的情况,褚县的情况的确很糟,远比在宫里听到的要严重太多。
就连暗璐也开口了:“若不是亲眼看见,根本不会想到黑沃还有这种地方。”朝廷做得还不够,国家如此之大,难免顾此失彼,要到什么时候百姓才能真正的安居乐业?
“暗琅。”永昼唤道。
“臣在。”
“禄县的存粮什么时候才会抵达这里?”从无垠下旨开禄县的乡会至今,已经过了半个月,应该差不多该运抵褚县了吧?
“回殿下的话,据臣下属回报,押粮的队伍还需五日才会送到。”
“这么慢?”她望着步履蹒跚的老妇,想到褚县人民食不果月复的痛苦,道:“你派人去传旨,三日之内我要见押粮车队进入褚县。”
“遵命。”这是他第一次跟在王后身边这么久,也是第一次见到她纡尊降贵的深入不毛,纵使以往对她有再多偏见,对她有多深的敌意,经过这十天的相处,他深信,黑沃的荣景不远了,一定。
来到县衙,厚重坚实的大门深锁,围墙高高耸立着,和一旁低矮的平房形成强烈对比,也造成了永昼的反感。
“衙门建得这么牢固是为了什么?让人感到有种想和外界隔离的味道。”她说。
默芸也附和:“在这种每年都遭受重创的县里,居然有这么气派的县衙,十分可疑。”
暗璐前去叩门环,不久就有人来开门。
大门开了一小缝,里头的人瞧了暗璐一眼便说:“有冤情的去击鼓,要找大人的请回。”
暗璐见到对方这爱理不理的态度,再听到那句话,嘴角衔着一抹诡谲的笑。“敢问衙差大人,何以找大人的请回呢?”
对方见他还不走,更是不耐地说:“问这么多干哈?大人没时间见你们这些人,快走。”
“若我有天大的事禀报呢?”他又问。
这下子衙差可火了。“管你有什么天大的事,咱丑大人就是这儿的天。快滚吧!”说完就想将门合上,却被暗璐一掌挡了下来。
“小兄弟──”他将门推得更开一些,好让里头的人能看见站在他旁边的是谁。“你刚刚说谁是天?我没听清楚,再说一次可好?”
门缓缓开启,衙差看见他旁边还站了一个人,一个有蓝眼珠的女人,他以为自己眼花了,但揉了揉眼确实没看错。据他所知,全世界只有一个人是蓝眸,而那个人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