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我书读得不多,不过这种小道消息倒是听过。”花玉贞讽刺完后反过来问吴民达:“你说我能怎么办?当时若不答应他,可能现在和你说话的人早变成幽灵。我一直很怕罗云天哪天出现在我面前,结果他真的找来了。你们当警察的不能抓到他、枪毙他,不但不觉得自己无能,还敢大声向我这种柔弱无助的小老百姓咆哮。真没天理。你走,刚才说的话我全部否认。”花玉贞眼里闪著怒火,鼻翼翕张,一古脑儿地迁怒吴民达。
“是你拉著我,不让我走的。”吴民达很屁地垂下他的眼睛,盯著刚才就被花玉贞紧紧拉住的手臂。
花玉贞红唇一撇,脸上又是那种倔强的表情,她用力甩开他的手,转身和吴民达背对背而站。
吴民达是个能自我反省的人,不管怎样,把事情搞砸就是自己不对。[花小姐——”
“不要过来!”花玉贞双手紧握著栏杆,大声制止。
吴民达听到浓浓的鼻音,又看到她削瘦的肩微微颤动著。
无声的哭泣!吴民达记得他一生中唯一一次无声的掉泪是在妈妈刚过世时,那时他好无助、好孤单。吴民达站在花玉贞背后,胸口涨满罪恶感。
“不要哭。]吴民达张开双臂,自花玉贞肩上绕过,温柔地将她圈住,下巴还顶在她的头发上。花玉贞脸上布满泪痕,诧愕地回头看他。
[是我没度量,听你把警察骂得那么实在,忍不住生气了。对不起,改天让你在我的衣服上黏口香糖。]总算让花玉贞破涕为笑。
[第一次听到警察跟小老百姓道歉,感觉很奇怪,你一定是个好警察。]
欧阳说他的脸皮是局里第一厚,这张他自豪的厚脸皮,竟然被花玉贞看得发热发烫;这是他成为男人以来的第一次异象。吴民达咳了几声掩饰他的异常。
“罗云天叫你联络过哪些人?”
“都还没有。罗云天做事向来很小心的。”吴民达一下子又变得无情了。花玉贞将下巴趴在栏杆上,眼睛看往远处。吴民达若注意看,会发现她的眼睛空茫得没有焦点。
“哈罗,”吴民达将花玉贞漫不经心的脑袋板过来面向他。“罗云天和我结下不共戴天的梁子,他杀了我最尊敬的同事,一位剩十五天就退休的好警官。几年前他侥幸逃过警方布下的天罗地网,这一次,我一定要捉到他接受法律制裁。]
花玉贞悠悠叹了口气。[你刚才说过布下天罗地网仍被他逃掉,警方这回要是又失败呢?”花玉贞突然手指反指向搭里。“有时求死也需要很大的勇气,里面的小双姐自杀那天跟我说了一条热带鱼的故事。我想我要得到自由可能要学她那种勇敢。
“什么热带鱼?你说清楚。”这该不会是什么买卖的通关密语吧
花玉贞提不起劲地看旁边忽然兴奋的男人,慢慢说道:“无知的热带鱼悠游在它认为最美的水族箱里,有一天,它发现它不只活动受限,而且是全然透明化的;
它开始反抗,它过去最崇拜的主人就喂它吃包著糖衣的毒药,它为了挣月兑日渐加深的痛苦,就一头撞破水族箱——]
“哪有头那么硬的热带鱼!”花玉贞重重地叹声气,明白地表达对他的打岔很不满。吴民达笑著说:“好好好,请继续!]
“没有了。]
吴民达以为她又闹别扭
“没有了?不是才说到撞破水族箱。”
花玉贞这次可是为了他的呆而悄悄叹息。
“死了。鱼没水能活吗?这故事虽然简单,但写意颇深。那条鱼不惜牺牲性命来换得清白的重生。”
警察当久了,办起事要求的就是清楚畅快,连呈给上级的报告他都是只写几项重点,如果上面的白痴看不懂,他再叫欧阳打一分补述的报告贴到下一面。像花玉贞这样截头去尾讲一条鱼的故事给他听,他倒宁愿那条鱼后来上了餐桌。不,那条鱼中毒不能吃。
吴民达闭上眼慢慢消化。刚才花玉贞讲故事时满睑凄凄,想必这条鱼很特别,主人又喂毒给它吃。吴民达陡然张开眼睛把花玉贞吓了一跳。
“你说的鱼该不会是里面那——”吴民达手指著塔里,然后粗鲁地抓住花玉贞粉藕似的手臂,眼睛睁得比刚才还大。“我说过好几次,我会保护你的安全,所以你不许学她哦!”
好怪异!他的手粗糙有力,被他手掌握的地方虽然有些疼痛,但透过相连的肌肤,她的心却被少有的暖意和安全感冲击著。忽然,花玉贞觉得从她眼里看出去的事物都变得朦朦胧胧。他是个到处捉罪犯的刑警,不是能爱上她的一般男人。花玉贞柳眉微蹙,轻轻咬著红唇,转动手臂抗拒来办公事的吴民达。
“我是担心你们警察无法二十四小时保护我。”吴民达看花玉贞伸手要扳开他的手,他赶紧松手。不过,花玉贞粉白细致的皮肤上已经留下四条久久不褪的紫痕。
“怎——”么这样!吴民达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然后浓浓的两道眉毛紧紧地皱在一起。
他是粗人,每天过著追赶跑跳碰的刺激生活,被他捉到的手通常马上都会戴上一对白金手环,所以轻手轻脚对他来说是很难适应且烦人的礼仪,而花玉贞那泫然欲泣、楚楚动人的模样,让吴民达更加慌张无措。
这要多久才会消退?花玉贞抬起手拧著眉心揉著。她的皮肤不只较一般女孩白细,也容易过敏受伤,有时连被蚊子咬到都会肿得去看皮肤科。
“我——我——”吴民达只会胀红著脸,口吃地说我。
花玉贞肩膀用力撞开吴民达的手。
“你很粗鲁,我要去验伤告你!”
吴民达不理花玉贞说的气话,两三步追上花玉贞,放缓脚步,和她保持二十公分的肩距。
“我送你去医院,再送你拿著验伤单到法院告我伤害。”
她又不是真的要告他!花玉贞白了和她保持平行的吴民达一眼。“我说过要告你吗?”
“有啊,刚才——”吴民达突然嘿嘿笑了几下。“下山要走很久,我送你到医院。”
“不用了,我喜欢走路。”
“太阳顶在头上,喜欢走路也不能挑这种路和这种时候。”有了刚才的经验,吴民达这次手劲控制得刚刚好,不松不紧。[这样好了,我送你去医院,然后请你吃饭向你赔罪。”
他真的和她见过的警察不同。树上的知了不停地叫著,夏风徐徐吹来,今天的天气很不错,花玉贞笑了,吴民达的心情也很好。
“就给你这分荣幸。”
吴民达潇洒地抠抠鼻子,笑著说:“谢谢赏脸。花小姐,请上车吧。”
“吴警官,拜托不要叫我花小姐,你要嘛叫我花玉贞,不然就叫我贞子。”
“贞子,日本舶来名字。”吴民达和她说笑。
“没错,就是那个女鬼,我厌倦用玉贞这个名字了。”替警察做事给疯子发现的话,那种恐怖不安的心情谁有经验?如果不是怕吓死人,她更想化妆变成贞子。
吴民达礼尚往来,笑道:“那你也不能叫我吴先生,我的朋友都叫我阿达。贞子,我一定会尽最大力量来保护你的安全。”
第四章
为什么罗云天一直没和她联络呢?他到底在想什么?花玉贞等得快发疯。
星期天,花玉贞总算接到罗云天打来的电话,要她到她家附近的国立美术馆等,指定地点是园区最高的雕塑品附近。
园区最高的雕塑品在哪里?她虽然住在附近,但美术馆可不曾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