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民达清楚记得妈妈过世时,他才高二;他回去向生父求助,生父的原配却冷笑插嘴说,他妈妈是她丈夫在外面偷养的女人,“死”也不能入吴家的门,丧礼免了,尸体快点火化,骨灰随便找个地方放就行。”这让他气得把她正在看的电视砸了。
当时他还是个靠人养的学生,想凭自己的能力替妈妈办丧事根本做不到。力宏知道后回去找严伯父帮忙,才让他妈妈有一个像样的丧礼;尸体火化后,骨灰放在这环境幽美、每天有师父诵经的莲岩塔里。
吴民达把妈妈生前最爱的鲜花插进瓶里,供果分别放在供桌上,三炷清香握在手上默默祭拜。忽然,安静的佛堂传出高跟鞋踢踏踩在大理石地面的刺耳声音,让他皱眉转过头看。
这么巧!吴民达两眼发亮,看著如彩蝶般飞舞进来的花玉贞。
“呀!”花玉贞抬头意外看到吴民达,娇呼一声,抱紧捧在胸前的花束。
吴民连转回头恭敬地向地藏王菩萨拜了拜,再到他妈妈灵位前拜了一拜,然后把香拿去插在香炉里。这时,花玉贞在较不显眼的位置找到小双姐的灵位,将鲜花放在她灵前,站到供桌前点香。
“我到楼下等你。”吴民达先走下楼。
饼了一会,花玉贞才姗姗走下唯一的一道楼梯。吴民达懒洋洋地趴在一楼的栏杆上,不用回头就知道花玉贞铿锵有声地走过来,她似乎都穿著很怪的鞋子。
一列火车正在远处的田间跑动,花玉贞学吴民达趴在栏杆上遥望。
“好久没看过在田野里跑的火车,真像玩具火车。”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你来祭拜谁?”
“朋友,你呢?”
“我妈妈。今天是她的忌日。”
花玉贞侧过头看吴民达,自嘲地耸肩说道:“我有两个妈妈,但我想她们要是死了,我是不会想多去看她们一眼。不过要是我亲爸死了,我想我一定会哭得很伤心,因为我的房子是他买给我的。”
吴民达的视线仍追著那列远处的火车。
“玉文双是你什么人?”
花玉贞双眼不自在地看著自己的手。
“你怎知道我来看小双姐?”
吴民达差点想笑花玉贞笨。
“我和寺里的师父很熟,问一下就知道了。我不会记错,她曾经是罗云天的女友,后来自杀死的。”
花玉贞忍不住要替小双姐说话——
“小双姐也是罗云天害的。或许你脑子好,不知道你是否可以教我处理掉制服上的口香糖?”
口香糖!吴民达很快转身,眯著眼细看花玉贞细致的脸庞;而花玉贞也紧抿著红唇,倔强黑眸不服输地迎视一对渐渐含著怒火的眼睛。
吴民达记起来了!他刚成为警察大学的新鲜人时,穿著制服回家“炫耀”,然后遇上连串的倒楣事,先是撞到“邪”,然后放证件的皮夹丢了,接著发现新制服贴著一大块口香糖。幸好两天后接到挂号寄回的小包,里面是他找疯的皮夹;幸好皮夹里的东西一样不少,他才知道皮夹和制服上那块口香糖都是那个太妹的恶作剧。因为他大学四年间没有再回台中,所以找那个小太妹算帐的念头渐渐淡了。
没想到他们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相遇,是他粗心大意,才没记起花玉贞独一无二、可当注册商标的娇嗲柔媚声音。
花玉贞看吴民达皱著眉,却又要笑不笑的瞪她半天,该不会在酝酿报十年老鼠冤的心绪吧?当你不知道一个男人心里想什么的时候,就要记好交通安全守则——
保持距离,以策安全。花玉贞憋著气,小心移开半步,然后又再半步。
“够远了。”吴民达忽然大手压住花玉贞还没挪动的小手,冷峻的脸上看不到之前的善意和笑意。“再远,听你说话就要戴上助听器了。”
花玉贞瞥看吴民达一眼,试著将手自他掌下抽出来。
这女孩像泥鳅一样滑溜,吴民达不想让她溜走,便反手用力握住她的手腕,花玉贞紧蹙著柳眉,黑瞳露出疼痛的样子。
吴民达忽然想起,花玉贞看起来娇滴滴的,她的手怎堪让他粗鲁地扣住;他突然放开手,花玉贞正想躲开时,吴民达手臂大剌剌地搂过她的肩膀,然后用力把她往他身体揽进。
“也不用这么靠近吧!”花玉贞忍不住低声咆哮。
“我和我同事欧阳都这样。去那边坐,顺便叙旧聊天。”吴民达指著下面池畔的凉亭。
花玉贞心不甘情不愿地靠著吴民达走,早知道他还记恨十年前两人的冲突,她就闭嘴不提过去。只是,既然两人都来到凉亭了,吴民达还不放开她,甚至也不许她稍稍挪开一点适当的距离,那就很有点“那个”了。
“我只要大喊一声,那些在除草的尼姑会以为你骚扰我,把你当坏人。”花玉贞用力吸气,表示她准备喊叫了。
“你最好不要跑给我追,不然我会用手铐把你铐住,那你会很难看的。”
吴民达倾前恶声恶气地唬她,但手是早将她放开了。花玉贞怒视欺近的峻酷脸庞,心湖无端掀起一小波连漪。
“你不要以为女生就好欺负。”
生气也装不出严厉的声音,现在又不小心岔了气,骂人的话从她嘴里出来就狠不起来了。花玉贞太恨这口没个性的声音,因此懊恼地噘起嘴,不想再多说半句。
“我没有要欺负任何人的意思,我只希望你能跟警方合作。]吴民达对女人味十足的花玉贞耐心说道,同时心里充满浓浓人民保母的责任和义务。“我专门保护弱者,我最看不起欺负弱者的人。”
“老实说,我不是怀疑警察的能力,只是我不需要任何人来保护我,自由自在地,我会活得比较快乐一点。”
吴民达是无法答应她的要求的,因此他直截了当地说:“罗云天是个疯子,继续和他在一起你就需要人来保护。你知道吗?他是通缉中的枪击要犯,这次从菲律宾走私毒品和枪械回来贩售。花小姐,我劝你,跟他在一起绝不会有好下场,里面那位就是明证。”
她哪会不知道罗云天的可怕!花玉贞脸上闪过五味杂陈的表情,眼睛看著天空,娓娓说道:“他是很久没有联络的朋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找上我,他的疑心病让大家害怕,我想活久一点最好的方法就是和警察保持无限距离。”
“不老实说也没关系,我派警车每天在你楼下待命。”吴民达无所谓地耸耸肩,转身准备走人。
“你不能这样害我!”花玉贞脸色惨白地叫道,两手用力拉住他的手臂。
吴民达回过头来看花玉贞,看她双眼泛红,红唇微颤,让他不忍作弄她,就放柔了声音说:“看得出来你很怕他。罗云天罪孽深重,捉到一定会被判死刑。你懂吗?想清楚,不要变成他的共犯,帮我捉到他,你不但可以获得自由,而且免被判刑。”
“你保证我不会被当成同夥,并且保护我的安全?”
“我用警官的荣誉保证。”
花玉贞抬起水灵的瞳眸注视吴民达。十年前那个青涩稚气的男孩不见了,他变高变壮变稳重,成为一位令所有女孩仰慕的男子汉。陡地,一股暖意有如电流般直窜她的月复部,令她心跳加速。十年来,她玩够了、疯够了,也看够受够了,如果她花玉贞需要一个男人来保护,那就是眼前这位十年前曾被她作弄过的男人。
“他说有东西要卖,叫我当联络人。”
“卖枪卖毒不是卖菜,被捉到会依违反毒品枪械管制法判很重的刑,你难道不知道吗!?”吴民达忍不住大声教训起花玉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