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下来以后,白鹿站不再流露生命的气息,像暂时死了。
李凤戾对他颔首,“胶为神兽,食狮虎鬼魅,果然对平常小兽小虫有驱使之力。”
“你听得到有东西在动吗?”桑菟之不置可否轻轻地笑,指了指耳朵。
李凤戾微微一笑,“有东西在动,不是一只,而是一群。”他话音刚落,太阳微微西斜,当车站站牌的影子斜过中线的时候,一阵幽灵般的影子翩翩腾了起来,一扇一扇往李凤戾和桑菟之聚拢过来。
“吱——”的一声,有车辆路过白鹿站,见状猛地加速,卷起一阵风沙飞驰而去。还没经过车站的车子纷纷急刹车,掉头而去。
在那些蓝色影子聚拢的时候,白鹿站已经彻底空空荡荡,除了桑菟之和李凤康,只有半空中振翅的蝴蝶。
宝蓝色的蝴蝶们,翩翩飞在空中的时候,没有半点声音。
蝴蝶的振翅听说每秒钟少于会发出声音的次数,所以是无声无息的。
只是这些蝴蝶的无声无息除了美丽缥缈,还给人一种冰凉和浓重的鬼气。
这一群妖蝶!
李凤戾徐徐吸气,缓缓吐息,他虽然修为甚高,但只是常人,要是给这些东西沾上了一样要生病,不得不仔细提防,“小桑,一共两百四十四只。”只在一眼之间,他已经算出了准确的数目。
桑菟之站的地方升腾起一阵迷离白雾,等白雾散去,一头银蹄白肤的骏马缓缓走了出来,额头玉般的突角莹莹生光。
胶一出现,那群聚拢的朱蛾陡然一阵乱飞,像是突然看见了可怖的东西,振翅往外就逃,只是蝴蝶这东西既然振翅无声,飞行也就不快,虽然往外飞散,却仍在视野之中。
“小桑,快吃了它们!它们快不过你!”李凤戾喝了一声,白色的胶应声往朱蛾群奔去,胶的脚力何等迅捷,片刻之间已经吃下四只朱蛾,而朱蛾群虽然四下飞散,却逃不过胶的四蹄一跃。
李凤戾站立在地拂了拂衣裳,微微一笑,小桑这个人很聪明,站在极端线上已经徘徊了很久,该何去何从,最近也将决定了吧?眼前神骏的胶在奔驰,啃食着污浊的朱蛾,胶四蹄下的白雾弥散,浸润着路边的花圃,很快花瓣上和草尖上都带上了水珠,煞是清新晶莹。
异味馆里。
彼绿章醒来的时候,先嗅到的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眼前是纱幕重垂的床幔,身下的床板很硬实,全然没有席梦思柔软舒适的触感,但躺在上面却很清挺。柔软的床铺让人萎靡慵懒,这硬实的床板却让人清朗,仿佛胸月复中的气息都顺畅得多。
这里是哪里?
她侧头看见了枕边干涸的血迹——被褥上有摩擦的痕迹,那血色很特别,浓郁得几乎不像“液体”,小薇的血?这里是小薇的床?她猛地坐了起来,对了,昨天下午她要回家的时候小薇要她留宿,她刚说了一定要回家,小薇喊了一声什么,凤戾在她后肩拍了一下,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难道他们竟然把她也留在异味馆睡了一夜?
爸爸和妈妈要急死了!她下床在房间里绕了一圈,手机已经没电了,小薇房里却是没有电话没有电脑没有电视,只有盏缠丝变形凤祥纹的壁灯在熠熠生光,用力一推门,这房间竟然门窗紧闭,全都锁死了!她吃了一惊,心里虽然明白因为木法雨不知何故要杀她,唐草薇不想她冒险回家才把她关在这里,但是这样的做法,也实在太过分了。
小薇,你做事从不在乎别人是不是会讨厌你。她发现没有办法通知家里,轻轻一叹,怔怔地看着墙壁上那盏镶金而微微带着铜绿色的绘着牡丹花的壁灯,世上也会有这种人,只顾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管别人怎么想。
她的心渐渐静下来,要理解草薇真的很难,他总是不顾别人的感受,做一些莫名的事,先讨厌了他,就忘了其实他是在为你好。
但把她关在这里“保护”她,即便说服自己小薇是真心真意的想保护她,她也实在高兴不起来,站起来绕着房间走了几圈,国雪,你在的时候,是怎么和小薇相处的?你欣赏他吗?
就在她对着唐草薇的房间出神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丝宝蓝色的影子,慢慢的从窗户那锁得严严实实的缝隙里,一点一点滑了进来。
朱蛾!她刚要尖叫一声,突然意识到:那不是朱蛾!
那是宝砂!
第二只宝砂!
宝砂的本体,是人的颅骨。她毛骨悚然,全身僵直,退到门口背脊抵着大门,不知为何只敢轻声口乎唤,“小薇,小薇。”
在她叫了两声小薇之后,那只宝砂完整地滑了进来,宝蓝色的翅膀。她看得很清楚,那翅膀上骷髅似的黑色花纹,蝴蝶式的羽状触角微微动了两下,翅膀~扑,轻飘飘地往她这边飞了过来。
她没有地方可以躲——甚至来不及感到惊恐,睁大眼晴看着那只宝砂往她头顶飞来,转身背向着另一侧墙壁一步一步后退,经过桌面的时候想抓起什么来扑杀这只看似脆弱的怪物,指尖滑过桌面——小薇的桌面光洁异常,连一丝灰尘都没有。
“小薇!”她突然大叫一声,正当她大叫的时候,房间的门“哐啷”一声猛然打开,唐草薇一脚踢开房门,冲进来挡在了她面前。
他穿着那件顾诗云刺绣的暗绿色菊花睡衣,睡衣华丽的丝线和色泽在她眼前大幅度地飘过——她没有想过唐草薇会这样进来,小薇是个很冷漠的人——她一直相信,即使知道了他为保住明紫所做的一切,她也依然相信他是个冷漠的人,但是——如今挡在她面前的男人,虽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激荡的华丽的衣裳,仿佛已经说明了他身上所带的那股气——那是一股怒气。
面对侵入异味馆的敌人,勃然大怒的气势。
她急促地喘息着站在唐草薇背后,小薇手腕上的伤还没有好,他又不是李凤戾,能和这只诡异妖魅的宝砂相抗吗?他好像完全不会打斗,只看过他端着一杯热茶,坐在椅子上冷眼旁观的样子,仿佛连跑步都不会。
那只宝砂突然以顾绿章熟悉的声音桀桀地笑了起来,“唐草薇,就凭你那几千年老古董的身体,想要和我作对!你除了是个老不死,还有什么本事?你抓得到我吗?你会飞吗?哈哈哈……”
那声音赫然是张薄安的声音,顾绿章全身一震,“张伯伯!”心里却在震动:几千年的老古董?草薇是不死人吗?他难道不止二十几岁,而是不知道活了多久的不死人吗?
“愚蠢的颅骨,连‘妖’都不是,依仗了木法雨的气,敢这样和我说话。”唐草薇冷冷地说,横臂挡在顾绿章面前,“咿呀”一声房间的门窗洞开,仿佛他身上那股勃然爆发的“气”竟能凝成实体往外扩张,微风恻然,一时间房间里的床幔窗帘都跟着微风往外飞飘,绢丝阵阵波澜。
那只宝砂在往外扩张的微风中扇了两下翅膀,“哈哈哈!你不过是普通人的身体,就算修成了什么法术,也不可能成气候!彼绿章非死不可,哈哈哈,今天谁也不在,看谁能救得了你——”它振翅往顾绿章头顶飞来,唐草薇手掌抬起平举挡在面前,五指张开的时候床幔飘起,罩住了那只宝砂。
彼绿章悚然看着那诡异的情景——床幔罩住了宝砂,那只“蝴蝶”却依然在空中,厚实的织锦床幔被挑在半空中,过了一会儿,那结实沉重的织锦微微动了一下,她突然看见了一个黑点,接着床幔慢慢晃动,一片色彩繁复的花纹慢慢变化,从床幔里面探了一个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