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榆怔怔地看着地,朗儿愤愤地看着孝榆,一阵风吹来,两个女人之间一片肃杀,充满了凄凉和迷惘的肃杀萧索。
“让开让开,”后面要过马路的人在她们之间闪来闪去,终于忍无可忍,“你们站在这里挡路了,让开。”
“扑”的一声微响有人不小心推了朗儿一把,朗儿背向着马路一个踉跄跌到在地,马路上汽车飞驰“呜呼”一声带起一片尘沙,孝愉如梦初醒大吃一惊,猛地伸手把她拉了起来,用力过猛“咚”的—声。后脑撞到身后的路灯柱子,顿时眼冒金星。
朗儿惊魂未定,本能地问:“你没事吧?”
孝榆晃晃脑袋:“没事,你没事吧?”
朗儿怔怔地答:“没事……”
女人之间的气氛突然缓和了起来,孝榆拉着她慢慢往路边走:“其实我没想过要抢走织桥,”她的神态不比朗儿好多少,怔忡地看着马路,“我没想过——从来没想过要喜欢他。”
“是吗?”朗儿眼神凄然,“但那不重要,对不对?你怎么想,一点也不重要。”
“什么?”
“重要的是织桥怎么想,我在乎的是织桥当我是什么,而不是你爱不爱他。”朗儿凄凉地笑了笑,“从第一次见到你,你等了织桥八个小时我就知道你爱他,但那不重要,爱织桥的人很多很多……我一点都不重视。”
“是吗?”朗儿说得太复杂,孝榆一时听不怎么明白,为什么她爱织桥朗儿不在乎?
“我只在乎织桥怎么看我,别的东西我都不在乎。”朗儿幽幽地说。
这语气孝榆曾经听过,碧柔在多年以前也曾这样说过,她不在乎织桥是不是爱她,只要她爱织桥就可以了。人生里怎能有这样无怨无悔的口气,好像真的什么都不求,而她不同,她什么都求——就像那个总是被爱的男人一样,不仅仅要求他在身边,还要求照顾、要求契合、要求理解、要求沟通,最后还要求自己成为他最重要的人。“如果他很在乎呢?”
“那我会继续爱他。”朗儿说。
“不在乎呢?”
“我会恨他。”
街道上再次一片肃杀,孝榆第一次从一个人口里认真地听到一个“恨”字,心里一阵发寒,“你说的‘在乎’,是指要他爰你吗?”
“不,”朗儿的微笑笑得那么虚无,“我只是指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死了,织桥会为我哭吗?”她凝眸想了想,“我只是想知道这个,我是不是可有可无的?”
“你是一个比我好十倍的女人。”孝榆说,“也许不止十倍。”
“那些没有用。”朗儿与孝榆已经走到医院门门,“你看我们不管怎么走,都会走回到这里来,就像魔咒一样。”
手术室里。
“织桥……”辅助的医生低低地呼叫了一声,织桥一刀划破了手套,幸好没划破皮肤,今天看起来织桥的状态不大好,“要休息一下吗?剩下的我来处理。”
“嗯……”织桥已经知道再坚持下去绝对要出错,伤到病人的神经,点了点头退出,在手术室里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满身都是汗水,从来没有做手术做得这么累,这种累从神经深处渗透出来,侵蚀他的意志力,让他眼睛模糊。
其余的人继续忙碌的手术中,织桥第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无力也无奈,被排除在他习以为常的世界以外,他无法影响别人,即使他退出了,手术也依然进行,也许这个他为之投入了很多激情的世界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样需要他……那么他最初是为什么决定要当医生的呢?因为当医生很帅啊……
为了这种简单的理由他去了坦桑尼亚,看到了许多不想看也从来没有看过的事情;而后去了美国,再回来的时候仿佛和四年前全然不同,他以为他成熟了,他经历过了许多,他已不再是当初那个简单的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世界的傻瓜。但是其实不是的吗?其实无论经历过多少,他始终还是那个天真的以为世界必须围着自己转,每个人都必须为了自己而活的织桥,正因为他如此天真自信,所以孝榆的存在是如此自然,没有怀疑过她是不是独特的。结果最终事实证明了他没有那么重要……他望着手术台上忙碌的人影,世界没有了他不会改变,别人没有了他也许会更加快活些,他其实根本没有那么重要,那么他所谓“完美人生”的骄傲又从何而来呢?
他为了做一个好医生这件事,牺牲了很多付出了很多,甚至连爱情都轻易错过,事到如今——他抬起手擦掉额头的汗水——事实证明:其实世界上并不缺少好医生,那么他的努力和错过岂非都只是一场笑话?
他为了什么错过了和孝榆的爱情?
究竟是为了什么?
只为了坐在这里看吗?他轻笑了一声,是彻彻底底地自嘲,不,为了证明他没有错,他必须做到最好——必须证明他比其他人都好,然后才能证明自己去了坦桑尼亚是对的,才能证明那时候那样离开她——是无愧的。
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错,他必须做一个好医生。
“椎管那里……”他擦掉汗水站起来和其他人一起努力,通过显微镜眼睛特别累,但无论如何事关一条生命,他必须做到一个第一流医生所能做的一切,那是他的理想。他的出发点也许不纯不正确:仅仅是为了很帅和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愧对孝榆而成为一个好医生,但他确实就是一个真正的好医生。
四个小时过去,手术完成。
织桥长长吁出一口气,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辈子没有这么累过,累得像全身骨头都化成了软骨一点力气没有,想找个人靠,却只想到孝榆,又转念想到朗儿他的头就更昏,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吕医生?”护士发现他不大对劲,过来看他,“怎么了?”
织桥懒懒地答:“昨天和今天没有吃饭,大概血糖过低,给我静脉注射葡萄糖吧。”他恹恹地倚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
“哦。”护士吓了一跳,跑出去和其他医生说,很快一群人围在织桥身边,嘘寒问暖都是善意,却让他发昏的头昏得更厉害。
医院门口。
“我就走到这里吧。”孝榆说,“我还要回去上班。”
朗儿默默地看着医院的大门:“那我也走到这里吧,今天我没班。”
两个女人开始往回走,孝榆开始会笑了:“我没有想过要抢织桥,”她难得说得淡淡的显得很平静,“我也不知道织桥是怎么想的,从小就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我们只是不停地吵架和互踩而已。”脚步稍微停了一下,她站住对朗儿说,“我虽然不知道织桥怎么想,但是知道他……不会故意伤害人的,他会和你在一起肯定不是为了故意伤害你,他对我说过打算和你结婚,如果你觉得他不够在乎你,也许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在干什么,他不是故意的。”
孝榆说得很诚恳,朗儿却想笑:“你真的懂他,”她轻轻叹了口气,“他毕竟是个被人宠坏的孩子,做事……一直都那么任性,也许我真的不该气他害我,也许真的连他自己都不懂自己在想什么,也许其实根本没有人有错……他真的有说过打算和我结婚吗?”
“嗯。”孝榆说,“真的。”
朗儿笑了:“我只要有这句就好,什么都值得了。”
“朗儿,你笑起来真漂亮。”孝榆叹气,“气质美女啊——”
“孝榆,你爱织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