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夙砂睁着一双杏眼看着她,只见她静静地走到门口推开门,静静地回过头,“也许……我结婚的话,会请你和夙夙。”她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个温暖的微笑,“再见了。”
她真的走了,在他最期待她爱他的时候,她来说要和他分手。
她说他活得不真实、不认真,他活得自私、残忍,她说她期待他能够改变,能够喜欢他自己……她也说,她是喜欢他的,为了他好,所以要分手。
要学会承担责任,要学会认真的生活,要学会放弃过去恐惧的阴影,要能够自己一个人生活。江夙砂五花大绑地被绑在床上,望着疗养院的天花板。
染白,你……你以为把这世上所有的道理叠加起来,就一定能够救我吗?我知道你每一句说得都很对,可是,那只是你的人生,并不是我的。
炳哈哈……虽然无声,但是江夙砂大笑了起来。原来相爱了这么久,染白你和我依然各自生存在各自的世界里,根本不曾真正交集过。”我的人间从来没有什么责任什么认真什么坚强,从来没有人告诉我那些是什么东西,我也没有亲眼看见过。惟一看见的只是伤害,别人伤害我、我伤害别人,无休无止没完没了。你所说的那些期待,对我来说太远、太奇怪了。
你只需要……爱我就好,我就是你说的那样愚昧那样荒唐那样幼稚,那又怎么样呢?我不要你来救我,你根本救不了我,不要以为你自己是个多么神圣的救世主,罪人聆听了你的圣训就会得到救赎,那是不可能的,根本不可能的。你只需要爱我,然后我依照你喜欢的那样活下去,各取所需不是很好吗?他恶狠狠地想着,眼泪缓缓地、不由自主地滑了下来,滑过他的脸颊。
我就是……就是如此糟糕无可救药令人无法忍受的男人。我不敢死我想要发疯有什么错?你们……还有你不都是那么爱我?看了我的眼泪会心痛,舍不得我一个人害怕发抖,都答应我会永远爱我永远不离开我,结果你们一个个离我而去,你们每个人都在恨我,每个人都讨厌我,所有的人都知道江夙砂是一个疯子,那我就变成疯子,大家不都开心了吗?为什么要假惺惺地到我面前掉眼泪、到我面前做圣训?染白你和他们一样想走就走吧,你讨厌我是不是?害怕我……我当然不会怪你要离开我,离开一个随时会发疯、鬼一样的男人有什么错?你当然可以自顾自走开!何必说什么为了爱分手?
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实在太可笑了!你为了我好?你如果真的为了我好就应该留下来陪我发疯。你害怕了、逃走了、你为你自己好我不怪你,但是不要到我面前来笑来掉眼泪来教训我。
我……只需要人爱我,我不管你快不快乐,你也不用管我快不快乐,只要你肯一直爱我,我就是你的。
染白……“如果没有人爱我的话,我就去死。我如果死了,就是你们害死的。”这的确是一种自私的生活方式,但是你要明白,我,江夙砂,就是这么活过来的,否则的话江夙砂早就在十年前发疯,不会等到今天。我说过的话绝对算数,我不是在威胁你:你不爱我,我就去死。
因为我再也找不到第二根浮木,你试图要救我,却在半途把我再次推下了海。
我知道是我不值得你救。
所以我不怪你。
但是我讨厌听任何冠冕堂皇的借口。
☆☆☆
两天以后。
疗养院的庄大夫亲自登门拜访颜染白。
对于庄大夫的亲临她也很惊讶,请庄大夫坐下喝茶,她猜想是江夙砂在疗养院又出了事,先开口问:“庄大夫,夙砂他……”
“他绝食绝水两天了。”庄大夫的表情慎重,“我来就是想和颜小姐商量江先生的病情。”
“绝食?”染白怔了一下,轻声问:“他……还在自虐?”
庄大夫点头,眼前的女孩端庄而普通,要说她能让江夙砂如何疯狂自虐,真让人难以相信。“他很平静,没有大吵大闹,只是不吃东西。我想或许和颜小姐有什么关系,自从颜小姐看过他走后,他就一直是那个样子。”
看来他……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她苦口婆心的劝说完全起了反作用,变成了他的催命符。她茫然了一阵,苦苦地低笑,“我想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有没有说什么?”
庄大夫点点头。
“如果你不爱我的话,我就去死?”她低声问。
“不,他说:‘神不救人,如果人不能自救,只好化为恶鬼。’”庄大夫摇了摇头,“他说他在除魔。”
他在继续装疯?染白闭起了眼睛,低声说:“我想……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能救他,庄医生你放心,我下午就去找他。”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救江夙砂?庄大夫也很惊讶,“是谁?”
“恶魔。”颜染白露出了苦涩的微笑,“是把他变成疯子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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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恶魔,除了沃森,大概这一百年来没有几个人称得上。颜染白上网快速地查找有关十年前变态杀人魔沃森的资料:年约三十五,褐红头发,戴眼镜,相貌斯文、身材高大,习惯穿着黑色礼服扎白色领结。杀人的常用工具是斧头,其他千奇百怪的东西连名字都不见得有。沃森早在十年前就被枪毙了,但他那些怪异恐怖的杀人故事还在网上流传不息,很容易查到。
她很快从江夙砂的衣橱里翻出了黑色礼服和白色领结,幸好江夙砂自己说买东西和沃森有同样的嗜好,除了没有斧头,沃森身上有的东西江夙砂几乎一概都有。
她翻出东西来的时候不禁一股寒意直上心头,每日对着这些酷似沃森的用品,他到底是用什么心清度过这漫长的十年的?他绝对不要独自一个人,他什么都怕……
她快速地找好东西收拾起来、然后出门去买了一把斧头一盒别针,带了夙夙的一个洋女圭女圭,出门去疗养院。
进了江夙砂的病房,也已经是下午五点钟的时间,他依然绝食不吃东西。
他自杀过那么多次,也许就这一次是认真的。就因为她说了那些话,也许他承受不了,也许他依然在逃避,从疯狂逃避到死亡里去。
一口否定自己存在的价值,一心一意地憎恨自己。
她进来的时候他在睡觉,两大绝食显露出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肤色,如此秀丽得出奇的人,因为她那一番话越发地讨厌他自己,因为她说不爱他了,所以他就去死。
他如果死了,真的是她害死的。
这就是夙砂你想要的结果?是想要解月兑?还是想要我后悔一辈子、记住你一辈子?
这是最后一次了,如果连他都救不了你,我……染白静静地落下一滴眼泪,浸润了下颌的衣领。如果你真的无药可救真的就此发疯就此死掉,那就是我害死的。
虽然我说这种自己死掉然后怪罪是别人害死你的做法太任性太荒唐太不负责任,可是我没有办法因此宽恕自己,我……爱你。
她一手擦掉眼泪,关上了房门,又关上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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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夙砂是被一阵阵巨大的敲击声震醒的,那是铁器撞击木板的声音。他突然惊醒,听见一声又一声铁器撞击木板的声音,那是斧头的声音!他死也不会忘记的,是爸爸的斧头的声音,他在……他在做什么?
房间里光线昏暗,他绝食两天什么都看不清楚,只隐约看见他的床铺对面的墙壁上映着一个巨大的人影,那人穿着一件宽大的礼服,胸口凌乱打的领结松垮在衣领下,一头乱发,手持着一柄斧头,正在疯狂地劈砍着地上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