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凭风一把掐住水木常的脖子,不可置信地低吼:“她是你的什么?再说一遍!”
“她,是,我,的,女,人!”水木常硬是把这几个字从嘴里挤了出来。
是的,宋习之是水木常的女人。水木常喜欢她!
这他早就知道,所以才去救宋习之的。
可知道归知道,水木常亲口承认了又是另外一回事。顾凭风松开手,欲从原路返回。
水木常反扣住他:“是师父干的?”
彼凭风没有回头:“不是。想用宋习之困住你的不止我爹一人。”
水木常站直身子,放开他。
就在顾凭风跃上屋梁往外钻时,听见水木常幽幽的声音:“不管怎样,我都谢谢你。我知道你对我好。”
这样就足够了,也许,这样就足够了。
彼凭风微笑着在屋顶上飘来荡去,晚风清凉舒爽。
皎洁的月光下,一个人的浪漫。
彼凭风的脸不再僵硬,笑容也柔和起来。水木常说谢谢他,水木常明白他的好。
彼凭风正喜悦着,冷不防,一条软鞭圈中他的腰。
彼凭风悚然。
眼前一花,两腮上各挨了两记。
稳住身形,面前赫然站着铁青着脸的顾齐泰。
“爹?”顾凭风手足无措。
“听着,立刻滚到客栈去。没有我的准许,不得离开那儿半步!”顾齐泰收回鞭子。
“好。那你得答应我不伤害水木常。”
“他给你吃什么迷魂药了?你这样护着他?听着,师兄弟间的情谊算不得什么!爹不妨告诉你,”顾齐泰冷笑一声,接着说下去,“我与水木常的父亲是师兄弟。师父的武功他没学上,师娘的厨艺倒让他学了个十成十。学成后,我闯荡江湖他去做厨子,这一别就有十几年。后来沈府抄家灭门的事你也知道,水木常被误认作……”
“什么?你早知道水木常的真实身份?”顾凭风不可置信,“那你还——”
“当初是被他那死鬼老爹骗了,可我是何等聪明,没多久就发现了水木常的破绽。本欲杀他而泄恨,可转念一想,我知道他是假的别人未必知道,那么他就还有利用价值。”
彼齐泰得意地笑道,“成大事者不可有妇人之仁。水木常的父母就是我亲手了结了的。他们提出同我共分那笔财宝,实际上是想要我保护他们……”
“别说了!”顾凭风喝道,“我是不会让你动水木常一根汗毛的。”
“你——”顾齐泰正欲发作,看见顾凭风那极似亡妻的眼睛不由心头一软,“爹还不都是为了你好?爹百年之后,一切不都是你的了?若是你娘还活着,我定要封她做正宫娘娘!”
“爹?”顾凭风哭笑不得,“你疯了吗?”
“我的大计定会成功。不过风险也着实大了些,所以爹才要你藏在客栈中,这样一来,若东窗事发你可平安无事,若一举成功你就可随爹享尽荣华富贵。”顾齐泰的脸上是发自内心的慈爱。
彼凭风无法反驳、无法不感动。自从娘死了之后,爹从不沾染,对自己也是万般纵容。
在爹与水木常之间,他犹豫了。
彼齐泰非常满意:“乖孩子,爹不会害你的。听爹的话,回客栈去吧。”
彼凭风的胸口沉闷而阴郁:“爹,不要伤害他的性命,可以吗?”
彼齐泰点头。略一思索又说道:“不过你也不可以暗中跟踪我。”这孩子的轻功越来越好,要不是刚才凑巧去找水木常,他根本不知道顾凭风来了。以凭风现在的身手?若跟踪他,只怕他也很难发觉。这让喜忧参半的他不得不防。
彼凭风也点头。他明白父亲不会遵守诺言,就像他不会放弃盯梢一样。
彼凭风知道,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爱,爱他的儿子。他以他的方式来表明,那就是爱。
彼凭风和顾齐泰没什么不同。只是他们爱的对像不一样。
所以注定要对立。
人生有很多的无奈,不是人力能掌控的。顾凭风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从不试图去改变爹的想法与目的,他只是以他的方式来执行自己的意念。
碧执地执行。
月光下,两个同样固执的人背道而驰。
☆☆☆
“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宋伟贞再也无法维持温文尔雅的君子风范,“为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何小休把托盘上的菜一样一样摆放在桌子上,擦擦手摘下围裙。
“为什么我会在这个鬼地方?我的家呢?我的田产呢?”宋伟贞狂吼乱叫。
“麻烦你小声一点,我不聋。”何小休慢条斯理地抬头看他。
“回答我!”宋伟贞涨红着脸。
“你吃不吃晚饭?”何小休发挥着超强的忍耐力。
“不吃!”宋伟贞鼻孔喷火。
“好,那让一下!”何小休推开他,冲门口的宋习之招手,“进来。怕什么,他又不会吃了你。”
“何小休!”宋伟贞粗暴地将她扭转过来,“我必须知道真相!”
“你太不冷静了,”何小休挣开他,揉揉被抓疼的胳膊,“你这样不理智,叫我怎么跟你说?”
“你叫我怎么冷静,这事不管摊在谁身上都冷静不了。”宋伟贞一坐在凳子上。
宋习之居然在一边偷笑,许久没有见到爹这么生动的表情了。
“有人要用你们要挟水木常。”何小休也坐下来。
“为什么?”宋习之胃口最好,大口吃菜大口吃饭。
“因为,”何小休顿了一顿,终究找不出更合适的措辞,“因为那人知道水木常喜欢宋习之。”
宋伟贞有点尴尬。
而宋习之则停止了埋头苦吃,她呆呆地看着何小休:“那水木常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可以这么说。”何小休点头,“他现在已经是御厨了。”何小休终于决定公布这个消息。
“什么?”略带讶然,“什么时候的事情?”
“三天前。”何小休叹了口气,“每天我都收到顾师弟的飞鸽传书,所以大体了解一些情况。你们的田地已变卖成银子,都在我和习之睡的那屋,赶明儿个你们自己去取。现在这里虽然简朴,比不得你们原先住的屋子宽敞,但好歹还算干净,也安全。”
宋习之打断她:“我不懂,是因为他当上了御厨,所以才遭人算计吗?”
何小休摇头:“若他能回来,自会告诉你一切的原委。只是现在委屈你了!”
“我现在就要知道!”宋伟贞拍案大叫,“我这是倒了什么霉了,碰到这种破事!”
“那你就自认倒霉吧!”何小休开始进食。
“你,你这是无赖的行径!”
“那你就当我是无赖好了!”何小休自顾自地吃。
“你——”宋伟贞气急。他的地位、家产、生活圈子全没了。而失去的这些正是他用来维系自我尊严的法宝,如今生活骤变,怎能不叫他心烦意乱?无所适从的他只能以大吼大叫来排解心中的烦燥与不安!
而最为可恨的是,何小休居然处变不惊,好像她生来就是为了应付人生的不如意似的。她的举重若轻令他更加茫然、更加愤怒!
“你到底饿不饿?”何小休停下忙碌的筷子。
“快吃吧,爹,再不吃菜都要凉了。”宋习之试图安抚怒火中烧的父亲。
“我不吃你们谁也别想吃!”宋伟贞盘算着,是摔饭碗呢?还是掀桌子?
“真不吃?”何小休神色平静。
“真不吃!”宋伟贞脾气挺大。
何小休笑一下,缓缓起身,走到宋伟贞身边,左手搭在他肩上:“你当真不吃?”
熟悉的温暖并香气袭向宋伟贞,他觉得自己微微有些醉了。因为醉了所以神志有些恍惚,他抬首,看何小休,看她那张带着邪意的美丽、野气暗伏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