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曹子建心目中的美洛神也不过如此。”
“公子后宫三千,粉黛娇娥,能得到公子你这样的夸誉,反叫魏紫汗颜。只不过洛神浸婬於水,魏紫却是扎根於上呢。”魏紫示意,与穆执里回到客厢落座。
“哦!这是我思虑不周了。魏紫是牡丹之后,自是下能用洛神相比。”穆执里轻摇鼻扇。“说起牡丹,说也奇怪,后来我向陈尚书问起他府中那位锄花郎,竟是怎样也下见消息,就好像根本没有存在过似的。不然,他的名字与你恰好是一对,姚黄姚黄,花中之王也。”
魏紫听见这名,笑容一时僵住,好一会儿才镇静下自己紊乱的心脉。“说不定那位姚黄公子正是天上的牡丹仙人化身,因为知道地上的君王恩宠牡丹花,特地前来为公子助兴呢。”
魏紫微笑斟酒,“话说回来,公子平日忙於国事,怎么今日会得空前来魏紫这陋居素室?莫非是药儿那丫头不知进退,在宫中的时候闯了什么祸事?”
“没有,药儿姑娘蕙质兰心,反倒是我宫里的牡丹花让她照养得十分好,我都快要舍不得把她还给紫姑娘了。要不是——”为了有藉口来看你,“我今日来,就是要亲自向紫姑娘你道谢的。”
“喔……”魏紫轻声叹息,似有股遗憾,“那是魏紫自作多情了。”
“自作多情?紫姑娘何出此言?”
“没什么。”魏紫勉力一笑,然后转过脸去,小动作地用丝帕擦拭眼角。
“紫姑娘,你——”穆执里心中觉得不对劲,忙要她正面相对,“是什么人让你受委屈了?”
“魏紫一个卖笑女子,能有什么委屈呢?”
“紫姑娘这话,莫非是不把穆执里当作朋友?”他正色道。
“就是因为魏紫心中有强求,不想甘於——”魏紫声音细微,有如自言自语,但每一字都恰恰能让穆执里听分明。
“你是说……”穆执里大为惊喜,本以为只是襄王有梦,没想到原来神女竟也有情。
“魏紫自知出身低微,不敢妄想与公子厮守,但求一分温柔。”
“紫……”穆执里眼神放柔,轻声唤她,但这一声,却引起魏紫的激烈反弹。
“不!”她突然反面,别过了穆执里的手,穆执里奇怪地望著她,不明白她之所以拒绝的理由,“哦!我只是、只是不习惯别人叫我紫。”
“嗯。”他眸光放柔。
MAYMAYMAY
窗棂人影,灯火明灭。
她踌躇的脚步在一扇平日再熟悉不过的门扉之前,茫然无所觉。
随著烛光的黯淡,她的心情,仿佛死去。
她原本还在奇怪,为什么姑娘今夜留宿,没有要她在旁边照应伺候,原来——
怎么能相信?怎么能相信?!房内是两个她心中份量最重的人,她是那样一心一意地为著他们啊。
泵娘不是说,他不是她们可以接近的人吗?
月华如练,晈洁地照在药儿艳红的衣裙上,却让她的脸庞更无血色。
她想起姑娘看穆执里的眼神,那看似娇媚下真实的冷淡。她,不会错看的。
泵娘真正在意的,是那名叫姚黄的男子吧?那日在花会上,他的出现姑娘并不惊讶,后来许多和从前不一样的行为应该都是为了他——
他隐隐的仙家之气,绝非她的错觉。
但、眼前的事实又该怎么说?
先不论姑娘爱不爱穆公子,却知道那是她药儿在乎之人啊!
她跟随了魏紫这么多年,难道她就不顾念一点儿她们之间的情分吗?
药儿在房门口徘徊,放轻脚步不愿惊扰房内该是缠绵的两个身影。
泵娘是不是下手伤了他?如果不是,那姑娘是真的和他、和他——
药儿只觉心中有股郁闷圣极的情绪,想宣泄却无出口。两者都非她可以接受的推论,但却又没有别的可能。
她蜷曲著身子,在魏紫房门口。千头万绪在她脑海翻滚。
懊敲门的,就装作无心,什么都来得及打断。你为什么还要刻意放轻脚步?
没有用的,药儿你否认不了——
她挫败地将脸埋进掌心,靠上双膝,一种残酷的认知排山倒海般席卷了她,让她无力再做出任何举动,她缓缓抬头,呆呆地倚著绮窗,望著漆黑的天空。
那个俊雅风流的男人,心甘情愿地进了魏紫的罗纱帐。
那颗想凭藉赠芍药以厚结恩情之心,对他来说,从来都是微不足道。就像此时天边的星子,不管多闪亮,都是如此遥远,如此渺小。
她站起身,望向纸窗。视线愈来愈模糊,白纸窗隔著雕花,倒像是片片飘在风中的芍药花办。
芍药,终究比下上牡丹的国色天香吧。
相遇之后,她总是默默在旁看著他,看他为牡丹心折,她羡慕,却从不是嫉妒。
因为多年来魏紫待她如姊妹,在青楼相依,她全心全意相信魏紫,也承认魏紫的确有值得人著迷之处。
如今如今,也不过是转眼问,人的感情原来竟是那么容易改变。
她真诚以对,魏紫又是拿什么来报答?
一股意念在心里形成。
第七章
不想再理会,却发现自己的思绪连带被刨空。
他还能够剩下什么呢?回想千余年的无心,山间佛寺的钟,一记记敲破姚黄的欲求。回想他积累那些福报功德,一颗无求的心肠,一旦起了妄念,是不是他就再也回不去天人根骨,司掌当季花令的神仙姚黄?
仙家之中未断情爱的不是没有,也有情人夫妻同列名於榜,他以前听到这些名宇,浮现在脑海隐约的朦胧,会指引他一个唯一的姿颜。
为什么他要这样辛苦地去维系一份过去?为什么他即使被人轻贱漠视成如此也无法让自己彻底遗忘?
——怀抱著希望忘记魏紫,原来比连根挖掉魏紫的身影记忆要容易得多了。
某个在酒缸里醒来的清晨,他忽然发现自己无用的颓唐。
还算哪门子的神仙?他既做下到彻底的决绝好下手杀她,也做不到无心无念下再因为她而伤悲。
姚黄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沧桑而轻蔑。笑一个痴儿。
原来原来,不是魏紫误解他。姚黄的确从来就是一个不诚实的虚伪之人,假话、骗局,都是他。他还有什么立场去怪责魏紫的偏执?
如果,他真的决定对他们的过去绝望,那么所有的在乎都是不必要。他根本没有任何责任,应该就此拂袖离开,回去继续他的职司——
除了——
他模出收藏在衣袖里的一柄金钗。那夜红妆阁里他由她的发上取下。
虽然他心中不由自主地记恨为她簪上金钗的另一个男人,却仍想保有金钗上残留的她的发香。
既然决定要永远离开她,他应该将这支钗放回她的妆台。
——绝对不是因为眷恋而想要再见她最后的一面。
MAYMAYMAY
翠袖殷勤,在那人的颈项之上。
女人招摇著妩媚异常的笑容,倚门送出了令她有过愉快的男人。她抬手整整自己的发髻,似乎是曾经睡下了,然后才又随意梳盘的了。
男人脸上挂著快意的笑容,则叫姚黄嫉妒得快要发狂。
花园里的调情已经让他勉强自制,何况这一幕的意义他完全无法做清白的揣想,即使他来之前告诉过自己不要在乎,下要波动——
他在心中快速默祷所有佛家静心的经文,一页一页如电光石火,飞冲脑门。
他五内紊乱,勉强!勉强!
他也许应该对这一幕有情绪,却不是嫉妒。
穆执里是当朝真龙,天命所归,魏紫冒犯天子,即使并未痛下杀手,也是大不讳!若是此事上达天听,四方诸天神佛,岂能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