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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困爱寒情 第26页

作者:辛夷

法官随后宣判如下:罪名成立,死刑,十五日内允许上诉。

瞬间的静默立刻被各式各样的嘈杂声打破,法警不得不拼尽全力维持法庭秩序。狂喜、惊讶、难以置信、失落、兴奋……不同的人不同的情绪仿佛同时爆发出来,交织在法庭上空。朱胜伦平静无波的神态表明他并不在乎这个判决,然而最重要的两个主角——

总算……结束了!邢仪非突然间有一种累到月兑力的感觉,平生第一次,她没有以往的胜利和轻松,只觉得身心疲倦到了极点,什么都不愿想,什么都不愿做,她只希望赶快离开法庭,回家。

有司寇的家吗?她下意识去看对面的他,却什么也没看到。司寇的脸上是一片空白,他,在想什么呢?……

就这样——结束了吗?冷彻心肺,寒意透顶。司寇突然觉得支撑不住,各式面孔各式声音在周围晃来晃去,法官、伦叔、邢仪非、陪审员、方修罗、迟衡……意识漂浮在虚空中,越来越模糊,直至淡至虚无……

“司寇……”方修罗担心地叫他,司寇的脸色刷白,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快速流走——不久之后,他才了解消失不见的就是“司寇”。

迟衡皱起眉,辩护席上的司寇看起来很不对劲,静默到可怕。

用尽最后的自制力,邢仪非和司寇在同事与朋友的陪护下走出法庭,不管审判结果如何,这两人看起来有一点是相同的:仿佛刚经历过一场恶战,而且都输得很惨。

作为律师和检察官,他们秀出了从业生涯迄今为止最精彩的一次演出,然而在这个舞台上,作为司寇和邢仪非,他们是惟一的失败者,这应该就叫人生吧……那种明知不可为却不得不做的,无奈。

☆☆☆

当日从黄昏到深夜,邢仪非一直在公寓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最终一夜未眠。

方修罗在办公室度过整夜……奇怪,那家伙总该出现的啊,为再度上诉他也一定会来这里,难道自己居然会想错了?

迟衡的酒吧破例开业到天明……白天见他濒临崩溃的边缘,最直接的反应不是应该来这里吗?

司寇从此失踪,至少,邢仪非没再看到他。

曲终,人散。

☆☆☆

时间是不间断的流水,一分一秒,一时一刻,一格一格向前推进。方修罗在事务所宣布司寇律师暂时休假;朱胜他坚决拒绝上诉,而且继续对毒品案保持沉默;华夜与地检署的合作仍在进行,寻求其他突破点;媒体在审讯落幕之后渐渐将兴趣转移到其他社会热门的新闻上;圣小婴仍得无限期负责邢仪非的人身安全;而邢仪非呢,她继续地检署的日常工作,一如既往地沉默如冰,没人能看得出她在想些什么——反正她一贯如此,旁人早已习惯。世界太大,人心太小,司寇这个人的消失,好像一点涟漪都没有激起。

地检署。对雷壑而言,邢仪非本来就是一个在周身带有绝缘场的人,自从案件结束,她则更变本加厉地在外面布下一堵坚冰筑成的厚壁,而她的专业表现仍然完美……这样的她,雷壑以前只是觉得自己比司寇迟到一步而已,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始至终,他与他们完全不在一条路上——放弃,常常是种明智的选择。

圣小婴则远比华夜频繁地跑到司寇的公寓、邢仪非的现居处。当然她有很好的名正言顺的理由,所以圣小婴顺水推舟心安理得自自然然地把邢仪非当成自己的“半个朋友”。人在江湖,多个下届地检署首席检察官的朋友总是一个很可靠的后台——不知邢仪非如果明白她这方面的想法会不会立刻搬家。

总之,正因为圣小婴的经常串门,那件事发生时她才能及时恰逢其会,以致于她后来常常想:如果,如果不是自己凑巧赶上,以邢仪非的孤僻少人缘,最后会不会酿成不可思议的人间惨祸占据报纸头条?

那一天是艳阳高照的周末,圣小婴独自一人逛街购物。下午时分,一时兴起决定去拜访邢仪非蹭顿下午茶,于是打电话过去。没人接,正要挂断听到答录机留言——居然还是司寇的那一套!接着听见的,还有另一种声音。

警哨。

圣小婴当时头发就竖了起来,来不及仔细去想为什么不是警铃而是少见的尖哨报警,惟一的念头是:难道邢仪非遇袭了?!

她几乎以超人的速度赶到公寓,冲出电梯掏钥匙开门,手都有点抖——保全系统是她重装的,当时惟恐不够坚固,现在只恨太繁琐。

闯进大门,第一眼就看见毫无声息趴在客厅地板上的邢仪非,尖哨声在耳边回荡。圣小婴腿一软,几乎走不过去。她深吸一口气,冲到邢仪非身边,伸手去探鼻息脉搏——虽然微弱但的确有。她稍微镇定下来,再迅速检查全身,没有伤口、没有血迹、什么都没有。她立马想到投毒、注射,但看邢仪非一点特殊的症状也没有,圣小婴再镇定三分,这才注意到房内的尖哨声很奇特,绝对不是警铃,保全系统没有报过警。她循声找到了厨房,看见——

料理台上一只电水壶,水开多时,壶嘴持续尖啸。

Shit!圣小婴一把拽下插头,此时救护车已经开到楼下。

于是不过三个月,邢仪非再度被送进圣玛丽医院急救室。同一位医师M·JOhnson告诉全程陪护眼都不敢眨的圣小婴:病人营养不良,身体虚弱,血糖偏低。简而言之——饿昏的。一瓶葡萄糖足以解决问题。

如果不是邢仪非当时还未醒来,圣小婴觉得自己一定会揪起她破口大骂。搞什么嘛!检察官就能吓死人不赔命吗?!当然无论如何,圣小婴都算邢仪非的救命恩人,饿个一两天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万一水烧干电线起火就很难说了。

邢仪非注射过营养针和葡萄糖,两人一道回公寓,顺带拎回大袋维生素等等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的药丸。

厨房,冰箱是空的,储藏柜是空的,水壶也是空的(所以才去烧水)。

圣小婴站在客厅对邢仪非说:“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啊,你?”繁荣社会检察官差点饿死家中,简直是全体市民之耻。

邢仪非没说话,圣小婴也没指望她回答,只是顺着她的目光看见那间卧室,空荡荡的。消磨得差不多的怒气一下子全部泄掉,唉,自己虽然受惊吓,但真正不好受的还是邢仪非,而且还差点闹出人命。

圣小婴决定和邢仪非好好谈一次。为人为己,这种状况实在不能再持续下去了。

“Allen。”圣小婴郑重其事地叫她,“你这样是不行的!就算你不在乎糟蹋自己也不能这样砸我招牌……啊!不对!我的意思是,你砸我招牌没关系,但不应该对自己这么不负责任。司寇如果知道今天的事一定会担心的。”

首次有人在那之后跟邢仪非提起司寇这个名字。圣小婴紧紧地盯住她,如愿地看见她的眼神中有些动摇乃至灰黯。

有在听就好。她再接再厉:“你跟我说实话,起诉朱胜他那件事,你究竟有没有,后悔?”

邢仪非沉默地看着她,摇头。如果从头再来,她会作同样的选择。她从未后悔担任该案的检控官,因为她是邢仪非。但是,这些日子以来,某些时候,她会希望自己,不是邢仪非。

既然不是她的问题,那就是关于司寇了,圣小婴觉得轻松了不少。“我明白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当你只剩下一个人,无人能让你付出时,生命就彻底空虚了……算了,这听来像是三流政治家的演讲。直接地说,你既然那么担心司寇,又很想他,为什么不干脆去找他?”难道要弄到间接自杀上报纸头条,让司寇赶回来见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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