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邢仪非惹出来的祸——公正贤明的迟衡此时也忍不住有失偏颇地想,应该叫她来看一看司寇现在的样子!真是,尽忠职守是好品德,但也没必要做到那么绝情彻底啊!
心情郁闷加上猛灌烈酒,司寇很快阵亡,伏在吧台上手指已握不稳杯子,啪!碎片四溅。迟衡赶紧躲开,惯性地伸手拿电话想叫邢仪非过来付账赎人——每次他们吵架倒霉的都是亲朋好友!模到话筒想想不对,这次不一样……算了,叫他睡这里吧。
他颇费力气地把司寇拖到后面的休息室里,扔到床上月兑下鞋被子一盖,大功告成!正要转身离开,床上的司寇翻了一个身,模模糊糊地说了句梦话,有点像噎住时的低吟:“为什么,你……”
迟衡微微一愣,为什么?他是想说为什么朱胜他吸毒杀人,还是为什么邢仪非是检控官?或者,为什么他是司寇?
回头看他一眼,迟衡叹口气,然后上楼去睡觉。人事无常,福祸无门,但愿这次他能撑过去……
☆☆☆
地检署在第二天上午十点正式宣布邢仪非检控官将负责起诉朱胜伦凶杀案,在此之前关于检控官的人选地检署大楼内部的流言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谁都知道这本应是雷壑的案子。到十点钟传言变成事实.为雷壑打抱不平的大有人在,毕竟这明里暗里牵涉到两个月后首席检察官之争。有趣的是为雷壑抱不平的大多是女性,支持邢仪非的则相反,同性相斥果然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至于两个当事人,邢仪非像平常一样好似周身带有绝缘体,公事之外的人情事故统统屏蔽在外;雷壑的态度就很耐人寻味了,他在私下里说:“我当然不会介意。”
众人一致夸赞他好风度够绅士,雷壑只是淡然一笑。邢检,你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清接下这件案子?同时面对情人和凶犯?拜发达的传媒之赐,现在人人都知道律师司寇与凶嫌情谊深厚。
下午五点,邢仪非刚踏出地检署大门,迎面而来的就是无数的话筒和人头,镁光灯响个不停,无视她冷到极点的脸色,记者奋勇追问契而不舍……邢仪非脚跟一转,正想转头回办公室继续办公避过记者之时,一辆黑色车身墨色玻璃的跑车冲到人群中,大惊之下记者纷纷问避——在地检署门口开车如此肆无忌惮违反一切交通法规的人还真不多见!
“邢检!”听到这个声音,邢仪非先是一怔,随即越过人群拉开车门跳了上去,跑车立即绝尘而去,令大群记者在废气中徒然跳脚。
“邢检,你真的很红呢。”取下墨镜,圣小婴笑吟吟地说,“好像明星出镜。”
回到司寇的公寓,显然司寇已经回来拿过行李,他特意挑邢仪非不在的时候回来,不知是怕两人再起冲突还是根本不愿见她。乍然看见空了许多的衣橱,邢仪非有那么一刻的恍格失神。
对她一瞬间的黯然故意忽略过去,圣小婴开始与她讨论房子的保安问题——原有的一套保安系统实在太烂。
“半小时内我可以用五六种方法闯进来!”她骄傲地宣称,神态不像保安倒像个大盗。
最后圣小婴问她有没有武器可以防身,邢仪非是有一把普通的白朗宁,五发子弹,点三八口径。因为很少练习,找出来的时候枪膛里积满灰尘,她拿块布开始清理,圣小婴看看枪发表了个人意见:“要听我是怎么想的吗?我觉得晚上你一人在家的时候。需要的是一把猎枪。”
邢仪非没说话,只是把枪放回枪盒里。
“像是连发式的雷顿,”圣小婴继续说,“用15发32口径的子弹痛宰闯入者,连发三次就是三倍的火力,45发铅弹,就算准度欠缺也没关系,相信他不会有机会复活……”
“我没事,好吗?’邢仪非静静地说,“我不需要一个弹药库。”
“那你需要什么?”圣小婴看着她,“司寇律师吗?”
“对不起我说错话。”圣小婴很有诚意地道歉,“就算是实话也不该那么坦白的……我们继续、继续。”
“他在哪里?”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圣小婴却立刻理解——司寇现在搬到哪里去住了?
终于忍不住问了啊,圣小婴想,微笑着说:“你问对人了——跟我来!”
看见她疑惑的眼神,圣小婴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往外走,穿过客厅来到阳台,站在落地窗前,外面灯火璀璨。圣小婴抬起胳膊,食指遥遥指向几十米外停车场的另一边,那是小区里和这幢相对的另一撞大厦。同样的八楼,明亮的灯光照出窗帘内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其实看不清楚,但邢仪非立刻知道那是司寇。
从两间公寓的位置看,他们可以观望到彼此,可以看着彼此的灯点亮或熄灭,知道对方什么时候睡觉或起床,什么时候在家或外出。
有好一阵子,圣小婴静静地看着任由抑郁氛围笼罩周身的邢仪非,在晚上朦胧灯光的衬托下,她侧面轮廓非常美丽精致,没有平日的锐气锋芒,显出一种柔和宁静。从她的表情上看不出她此刻的心情。悲伤?哀愁?后悔?遗憾?都不是。她从来不让表情泄露她的心。
虽然接触不多,圣小婴其实很欣赏邢仪非。她身上有一种纯粹的理想主义令人激赏……但是看见此时的她,圣小婴开始觉得,坚持自己的理想,果然是一项代价昂贵的艰难历程。
她……会不会有点后悔自己的选择呢?圣小婴忍不住想,天性里极其罕有的悲天悯人难得发作。邢仪非这个样子,这个样子好像有点、有点……
邢仪非突然转身回房,圣小婴一时没反应过来,赶紧跟上去,“你不是要看他住在哪里吗?”她月兑口而出。
邢仪非奇怪地看她一眼,“我已经知道了。除了枪支你还有什么要安排的吗?”
这么快转到公事,连缓冲都不用,反应敏捷能言善辩的圣小婴也有措手不及的时候。
“啊?这个,应该……差不多了。”
邢仪非果然是邢仪非。她最后想。
第七章
自从邢仪非(控方)VS司寇(辩方)的格局成形的那一天起,新闻界就开始大肆炒作。律界中司寇是金牌律师,地检署里邢仪非是下任首席检察官呼声最高的人选,更重要的是两人年纪既轻,又都是容貌出众的俊男美女,凡是人都会喜欢这样的世纪大对决,连司寇的高调出镜与邢仪非的拒绝采访都成坊间话题,可见影响力之深远。
地检署,最关注邢仪非的当属雷壑。他看着她寻找证人、搜集资料、准备文件……件件周全面面俱到,工作态度之勤勉严格犹胜以往,整个人比平时更冷三分。他开始替司寇哀悼。虽然同情情敌是一种很懦弱很不上道的行为,但雷壑现在真的觉得司寇会是世上最倒霉的人。换成他在邢仪非的位置,都未必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做检察官,她果然够狠!靶叹之余,他想,不知道现在的司寇在做些什么,他会以什么样的心情去想自己的恋人——目前的死敌呢?
司寇没有去想邢仪非,他的全副精神只集中在一件事上:他一定要赢!为此他工作的高强度只在邢仪非之上。他要调查取证准备申诉材料,他要寻找有利证人并说服他们出庭作证,他要咨询精神病学专家设法取到鉴定结果,他还要配合新闻界极力在舆论上扭转公众对被告的恶劣印象,还要审查陪审团结构提出抗议以获得有利的人员组成……他得孤军奋战。伦叔不肯配合,邢仪非背后有整个地检署与大半公众,而他什么也没有。同行亦是看笑话者居多,华夜是职责所在显然不会插手,迟衡身份特殊不便帮忙,有时候疲累之极,他甚至觉得自己在一人对抗世界……只在晚上临睡之前,他会忍不住看一眼不远处公寓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