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司寇回答:我肯对她说,她肯听我讲,世上难得彼此。
茫茫人海,聚散无常、所谓爱情,大概就是找到这么一个人,你愿意用心去讲,她也愿意用心来听。
此言一出,连方修罗都对他刮目相看,“你一向用这种情话去骗女孩子的吗?果然功力非凡。”
司寇微笑不语。
到了一个月后,邢仪非的伤势好转,情绪则相反,司寇大力安慰她:“就当是休假吧,去年年假才七天而已,玩到一半半途而废,现在多难得,没人三番五次退你去上工。”
“不一样。”她闷闷地说。
的确是不一样,年假他们在日本,怀石料理、红枫、温泉,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硫磺味、蒸气氤氲笼罩在两人周身,她脸上精致而过于锐利的线条似乎也柔和了下来,雾气中美得不似真人,还有温泉水滑洗凝脂……凝脂……他咕咚吞一口口水,啊!那张日式旅馆里的榻榻米是天堂,他们在那上面消磨了很长很长一段美好的时光……
护士小姐推门而人,打断司寇关于温泉的美好回忆。回过神来,空气中漂浮的不是硫磺而是消毒水味。唉……长长吸一口气,压抑身体深处传来的燥热感。伊人就在眼前,能看而不能吃是身为男人最大的悲哀,好想……
“有位雷先生来探望邢小姐。”’
雷先生?司寇霍然从的幻想中彻底回魂,一时想不起来哪位姓雷的“先生”和Allen有渊源。
眼睁睁看着一个全套高级西装背挺得笔直的男人大步地走进来,喔——他恍然,站起身,露出一个优雅得体的笑容。
这位男士一愣,有些措不及防地停下脚步。他可没想到邢仪非的病房里会有男人。
两人同时伸出手。
“司律。”司寇律师。
“雷检。”雷壑检察官。
握过手,两人目光都停在雷壑胸前那一大捧怒放的鲜花上,有那么一刻气氛有些奇怪。雷壑不自然地转开脸,看向坐在病床上的邢仪非,有点笨拙地打招呼:“邢检,你好些了吗?”
“我去吸烟室,你们慢慢聊。”司寇彬彬有礼地说,向雷壑点点头转身出去,风度无懈可击。
吸烟室,司寇点起一根香烟。他认得雷壑,大家在法庭上也做过几回对手。雷壑相貌端正,行事风评很好,就是严谨死板了点儿,其实在检察官里他是很出色的一位,可惜邢仪非锋芒太盛一时无两,他可算生不逢时——真没想到他会是Allen的倾慕者!
司寇倒没有吃醋,只是他突然想到,这几年来,论到相处时间,做她的同事都比做她的情人要长得多。
香烟袅袅升起,像温泉上空的雾气。那次的年假休到一半邢仪非就被召回,司寇为此很是恼怒,毕竟他们计划了半年好不容易才成行。两人兴致都很高,好长时间没那么开心了。结果几通电话就令她放弃休假,留下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度假好没意思,最后居然耻辱地提前结束行程回去上班。
冷战由此而起。邢仪非心高气傲不肯道歉,他亦死撑,就算晚上孤枕难眠无数次暗中后悔。本来这种悲惨日子不知还得过多久,结果她遇上车祸,两人莫名其妙,也可以说是自自然然藉此和好,但是问题只是被掩盖而不是自动消失。
香烟燃到尽头,余雾缭绕。
回到病房后,雷壑表示告辞。邢仪非与他都不善闲谈,刚才一段时间不知是谁更加难过一些——司寇有点坏心地想。雷壑离开之后,他看着窗台上娇艳欲滴的鲜花,半开玩笑地说:“你的仰慕者真的很用心啊!”
“他是代表署里来的。”邢仪非安静地说。
“你呀……”司寇笑。这回真开心她的目中无人与迟钝。
邢仪非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天性中那种目下无尘的脾气占了上风,根本不去理他。
——据说在某些方面极为优秀的人可能在其他同等程度的方面表现为弱智,这样人格才会平衡。
☆☆☆
两个月后,邢仪非终于获准出院。司寇大清早起来,刮脸刷牙,用过早餐,洒上一点古龙水,挑了一件休闲外套和淡灰色亚麻长裤,对着镜子照了照,自我感觉帅到完美。神清气爽正要出门,电话铃适时响起。
不会是方修罗吧?他有点犹豫地隔了三米远盯着话筒。自己已经断断续续跷班近两个月了,但是今天Allen出院,他还准备在家做大餐呢,肯定会继续跷班一整天。
方很啰嗦的……司寇决定静观其变。片刻后,答录机开始自动接听:“你好……”
“司寇,接电话!”一个不大耐烦的好听声音响起。
迟衡!司寇模模鼻子走过去拿起听筒,应该是拜托他查的事有眉目了。
迟衡告知他的消息是:最近半年黑市里毒品数量一直在增长,有常见的摇头丸、快克、海洛因、中国白,还夹杂着一些新品种。至于袭击邢仪非的那家伙,的确是道上青竹帮的一个小头目,不过去年年底月兑离原来的帮派后就离开了本埠。撞伤邢仪非是他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
“毒品来源是哪里?”
电话那边迟疑了一下,然后回答:“不大清楚。传闻很多,但没一条有根据。”
放下电话,司寇靠着茶几沉思。一定有问题!一般毒品来源是瞒不住人的,迟衡更不会刻意讳言,这里面会有什么特殊原因吗?那个撞伤邢仪非的家伙当然只是喽罗。在幕后操盘的到底是哪一帮势力呢?
还有华夜,几可肯定他在里面代表政府。政府介人非比寻常,会是这事涉及到某些高层人物吗?……
铃声大作。迟衡还有什么忘了说吗?司寇反射性拿起话筒,“Hi?”
是方修罗。
司寇赶到医院,一进病房就看见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可以走了啦。”他笑着过去揉揉她的头发,因为住院没有打理的缘故长了不少。她今天穿了件贴身而柔软的浅色毛衣,使她的身材看起来修长利落,削瘦的肩部线条和有几分凌乱的、柔软而乌黑的头发,或多或少地显出一点孩子气。那介于纯净与成熟之间的清丽气息,令他的心底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温情的涟漪。
“华夜要过来。”邢仪非转过脸看他。
华夜出现的时候,仍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灰色的西装裤和浆过的白衬衣有些皱褶。他看来疲倦心烦,显然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果然,寒暄两句过后,他告诉他们撞伤邢仪非的杜家豪已于昨日下午被保释。
“保释?”司寇除了惊讶就是愤怒,“他的律师是谁?”
“不知道。”华夜同样咬牙切齿。
申请保释有三种方法。其中一种是由保释经纪人出面保释,加百分之十的服务费,还要一个保证人签名承担责任,一旦嫌犯逃走他才有地方讨债。
华夜皱眉,“他打了电话给律师,律师替他开了一个银行账户,再把支票寄给经纪人——那家伙守口如瓶,不管我怎么挖,他就是不肯告诉我杜家豪的律师是谁。”
“他没招供什么吗?”邢仪非问。
“他有权保持沉默,而他还真彻底地行使了这项权利。”
病房里一片沉默,三人都是内行,都清楚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杜家豪会被起诉,接着审判,然后被课以罚款,最后他会到监狱里蹲上短短的一年,弄不好几个月后就可以出来了,他们最多能告他撞人逃逸,何况他还有个好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