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酒馆的门又被拉开了,进来了三个男子。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曾留意。她,绝对不能让蔚成霁看见流苏!右手握紧了酒杯,她想。在蔚成霁心目中,自己应该已经是个死人,所以她才能以流苏之名在京城活着。如果他发现“蔚初晴”没有死,那么一切又要重头来过了……他绝不会放过她!……他为什么宋京城?谈生意吗?还是他已经发现了真相,知道自己还活着,所以……
一念至此,战栗的感觉从头顶一直凉到脚底,无意识地松开手,酒杯掉了下去。
当啷!在前一刻突然安静许多的酒馆里,这杯子碎裂的声音分外清晰。而对于某些人来说掷杯,就是信号!
突然之间,散在屋子各角落的桌子旁冲起七八个人,长剑、匕首、飞镖,密雨般向刚进来的三个男人攻去。一
时刀光剑影,桌子倒地的砰砰声,杯盘落下的当啷声和客人的叫喊声混成一片。
始作俑者蔚流苏险险地避开砸向她的一张凳子,根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就打了起来?她被其他人挤到一角,惶惶然正想找张桌子先躲一躲时,无意中看到了被围攻者之一——
他就是稍早前王府里的那个不良男人!同一时刻,那人也看见了她,脸上突然现出吃惊的神情,似乎一下子也认出了她。
怎么可能!她扮成这样也能被认出来?流苏吓坏了……但是,他的表情很古怪,虽然他一直盯着她,居然还可以同时拔剑与人对战,真是好身手……想到哪里去了!她赶紧拉回心思,不行!她得马上离开,管这人是谁为什么被围攻,刀剑无眼,她先救自己的小命要紧!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就算逃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酒馆太小,门口太窄,混战的双方已波及整间屋子。不要说轻易离开,光是躲避不断乱飞的桌椅盘碟就已经很费力了。
混战虽在进行中,但明显被围攻的一方占了上风,以三敌十居然能赢,可见这三人身手之高明。总之,当她终于能够从酒馆大门离开时,战斗也已经结束,包括那个不良男人在内的三人也正要走出屋子。
流苏还没来得及替自己的毫发无伤舒口气,面前已有一个人挡住她的去路。她下意识退了一步。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流苏姑娘。”那个不良男子微微笑着,虽然他刚刚经过一番生死打斗,却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但他身边的人却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在下贺冲霄,能够在这里见到名满京城的流苏姑娘,真是三生有幸呢!”
她再往后退了一步,看似吓得呆住了。然后,她一把抓住最近的一匹黑马的缰绳,极其利落地翻身上马,叱喝飞驰而去。阿弥陀佛,事起突然,为了逃命不得已为之,但愿马儿的主人原谅她的不告而取……
不良男子,不,贺冲霄还没什么反应,他身边的两个随从已在第一时间取杯搭箭,瞄准了马背上的娇小背影。
“不用。”贺冲霄抬手阻止两人放箭,饶有兴味地看着那渐行渐远的一人一马,“难得她胆子很大。”心中数到十,贺冲霄抿唇长啸。啸声过后,他向着远方轻轻一笑,“雷电,回来!”蔚流苏误打误撞抢的,正是他的爱马“雷电”。
无论她怎样使力,马儿仍是坚持调头,以比方才更快的速度直冲了回去?短短片刻,面色灰败的蔚流苏与气定神闲的贺冲霄再度会面,两两相望。
“贺……贺公子。”蔚流苏的眼角瞄到那一艘她干等万等才等到的渡船正缓缓靠岸,气氛再尴尬也不得不先开口,“我……我的船到了,告……告辞!”
“咦?”贺冲霄一点儿也没有让开的意思,“你既然想乘船,为什么拼命抢马要跑?”
她咽了口唾沫,刚才好像是太冲动了点儿,抢了马就跑,一副做了什么坏事的样子……但是,她的眼睛不自觉地瞄向酒馆,那里横躺着的八九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就是这几人片刻前制造的。而且她刚踏出门口就被这人堵住了去路,她根本被吓傻了嘛——但她能这么同他解释吗?
渡船泊岸了,船板也放了下来。客人纷纷向上走,这副景象刺激到了她,她的勇气好像重新积聚起来,“贺公子,我们应该没什么关系吧?找……我真的有要事,请让开好吗?”
“要事?什么要事?”他漫不经心地抚着身旁强马柔顺的颈毛。
“这个不关你的事!”寒风吹过,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再不上船就来不及了?
“太无情了吧,你的记性未免太坏了。今早在下还路见不平地做了流苏姑娘的救命恩人啊!”
他居然还敢说!而且还一副自命恩人的嘴脸!怒火迅速上涌,这个袖手旁观看好戏的男人竟敢以她的恩人自居?这人的脸皮是牛皮做的吗?她恨恨地瞪着他。
“你终于想起来了?”贺冲霄将她的眼神理解为另一种含义,“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要事急着上船了吧?”
最后一位客人走下渡船,船板慢慢收起,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只要不是傻瓜,都可以看出这不良男人根本就是在找茬!怒气转为焦虑,她努力做最后的挣扎——
“你干什么挡我的路?再不让开我就喊入了!”说完这句话,她突然想到,刚才一番剧烈打斗又死了那么多人,居然没有半个巡查的兵士或衙门公差赶来处理,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叫来听听啊!”贺大爷一点儿也不为所动,眼角扫过江岸,附带提醒她,“你的船开了呢。”
一声吆喝,竹篙一撑,今日最后一班渡船缓缓离岸,绝望漫过全身,并迅速转为愤怒,她握紧拳,忍不住踏前一步,有种想一巴掌打掉面前这男人脸上的恶形恶状的冲动,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或许是贺冲霄自出娘胎从未有人(尤其是女人)敢动手打他,一时间他似乎怔住并忘了闪避,但她并末因此心愿得偿,泄愤的手还没碰到他的皮肤,一只远比她快而有力的手已更加干脆地劈在她的后颈上。
大凡富贵子弟,身边总有一二保镖护卫,何况贺冲霄。昏迷之前的一瞬间,蔚流苏听见另一名护卫小声说:“爷,别玩了?”一听此话,流苏为之气结地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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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努力地挣月兑那片又浓又浊的黑暗,微微张开眼睛:居然对一介弱女子下手这么重!首先跳进流苏脑晦的便是这个念头,紧接着昏迷前的一切在电光石火间一一记起。她倏地睁大眼睛,瞪着自己柔软的白色袖口,再看看身上盖着的织花云锦被——这是怎么回事?
她跳下床,可是双腿酸软无力,差点瘫在地上,还好扶住了床边。她审视自己:披一件白里湖水绿丝罗衫,系一条结彩掐黄锦绣裙,从里到外,每一件衣脉都整整齐齐——偏偏没有半件是她自己的!她的长发垂下,身上有种沐浴后的淡淡花香。环顾四周,陈设简单精致,似乎是一间大户人家的客房。
先去瞧房门。果然——门已被反锁。一转身,照见壁上的铜镜,自己都被吓住了……她看见的是一年前的蔚初晴,而不是现在的蔚流苏:只能说,挑选这身衣服的人眼光品味极高。无论如何,应该不是贺冲霄那不良男子替她更衣的吧?蔚流苏深吸一口气,将这类可能性抛诸脑后。不知怎地,虽明知自己一定是被他所擒,但总觉得这人品性恶劣,却未必如此龌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