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一对兄弟,哥哥名叫傅昆仑,弟弟叫傅沧浪。父母去世很早,是哥哥辛辛苦苦抚养弟弟长大成人,又送他去明师那里学武。然而当弟弟功成名就时,却突然接到兄长暴死的消息。
“哥哥死得很奇怪,既无致命的病症,也无一切外伤,于是弟弟就不能不怀疑是谋杀,而不久前,曾有一个势力!”大的家族为占有哥哥的产业而威胁过他,或许是他们收买不成转下毒手,因此那个弟弟就决心乔装潜入查明真相。”
讲述的时候,他仔细地盯着沈帼眉的脸,但她只是全神贯注地聆听,在她脸上没有一丝波动,没有一丝自认有罪的慌张与羞愧,她的眼神始终坦然明澈。
“傅沧浪……傅昆仑……关东烈日马场的傅氏兄弟,我听说过,也的确曾有收购烈日牧场的打算。照此说来,那天潜入我房间的蒙面人就是你了?”
“是的。”
“你说要问我几个问题,指的是杀害你兄长的事?”
“对,可是我并没有成功,你的聪敏与机警比我想象中还厉害。”
沈帼眉的神情松懈下来,似乎解开了什么疑难之事,她用温和几乎是欢悦的口吻问道:“那么在你成功地潜入沈家后,据你观察,我是否有谋害你哥哥的嫌疑呢?”
“我承认我产生了迷惑。我曾暗中窥视过你处理各种生意,也曾偷看过沈家生意往来的各种指令书信,你有很高明的生意手腕,但从没有使用过任何恶毒卑劣的方式来达到目的,更重要的是,我发现你并不冷酷无情,而我,也在最不应该最不可能的情形下爱上了你,这份爱令我痛苦却无法逃避,我害怕去求证我的猜想,又不能不去求证……每日矛盾重重,又必须在你面前强作欢颜……”
“这么说你还是没有证实心中的猜疑了?”
风若尘,不,应该说是傅沧浪,点了点头。
“你现在还想知道吗?”
暗沧浪迟疑地望着没什么表情的沈帼眉,此刻再来寻求事实真相已毫无意义。不管她是不是幕后主使人,他的爱都是收不回来的了。
沈帼眉苍白的脸凝结着严肃,眼中神色坚定,“我以我死去的母亲发誓,我绝对没有暗中派人去谋害你的兄长,也可以保证我属下的人不会做这种事,但我不敢保证与我们沈氏合作丝路商运的北方利亨商号施存贵会不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虽然以我观察,施存贵绝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暗沧浪相信。他知道沈帼眉生性倨傲,绝不屑于撒谎隐瞒,那种与生俱来的傲气只能出自清白无暇的良心。
“谢谢你。”
猜疑解除了,但心头的千斤重负并没有减轻,如果她有罪,那么他可以把她的遭遇当作罪有应得,可是她是如此无辜,难道他能把这一切归咎于天妒红颜吗?看着她了无生气地倚在他怀里,脸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只觉得心如刀割。
“活下去,帼眉!”他拥紧了她瘦弱的身躯,不断地轻吻她的颊、她那小小的耳垂,她冰冷的唇,在她耳边喃喃低语,“活下去!我要你活下去,你听到没有?我不准你就这么死掉!我不准!”他的声音仿佛濒死的野兽的哀号。
“好的。”
沈帼眉用温柔的语气说出这两个简单的字,却令傅沧浪如中雷击,他猛地抬头盯着沈帼眉笑意盈盈的脸,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是她伤心过度精神错乱。“你说什么?”
“我说,我会活下去的。”
看他一副做梦的表情,沈帼眉决定还是不要浪费唇舌解释,“请你把对面檀木架上的一个羊脂玉瓶拿来。”
暗沧浪顺从地放开她,起身走到架子前,在各种铜、陶的古董间果然有一个约模三寸、用整块羊脂玉雕成的小瓶。他伸手拿下来,瓶中轻响,好像装着某种流质。
他走回床前,“你要的是这个?”
“对。请把里面的药给我喝下去。”
暗沧浪拔开软木瓶塞,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顿时溢了满室,非兰非麝,也不是任何一种花木草药之气,却叫人心神为之一醒。傅沧浪脑中灵光一现:“天香豆蔻!”刹时大喜欲狂,急忙将瓶口凑近沈帼眉的唇,小心地将里面艳红的汁液喂她喝下。
天香豆蔻果然是海内无双的疗伤圣药,沈帼眉刚喝下由陈年女儿红调制的药粉,就感觉一股暖洋洋的气流从丹田升起,渐渐地那暖气越来越热,又开始在四肢百骸中乱窜,倒像体内烧开了一锅滚水,汗如小溪般淌下来了。郁闷霍塞胸腔,几乎令她喘不过气,她极想扯开领口解放这郁闷,她真的这样做了——猛回神,她不是瘫痪了吗?怎么能够动了?在狂喜的一刹那,热流涌人她的脑部,她晕晕沉沉,痴痴迷迷,不知身在何方……
当热气流化作一股清凉的甘霖,熄灭所有火焰后,沈帼眉缓缓睁开眼睛。
嘴唇间流转着微笑,现在再也没有什么阻隔她与傅沧浪了,但当她借着月光看清楚傅沧浪的脸时,微笑便冻结在唇边。
暗沧浪的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而他的眼神,本应满溢欢欣、爱恋、温柔的情感,现在却只有愤怒、怀疑、轻蔑以及一种……说不出的冷漠。他盯着沈帼眉,像是在看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沧浪……为什么这样看我?难道你不为我高兴吗?”沈帼眉压住心头莫名的恐惧,柔声问。
“中了剧毒,只有三天好活?”傅沧浪冷冷地道。
“沧浪,你听我解释,我……”
“除了根本不产于江南的九焰兰和天香豆蔻无药可解?”
“那……”
“难怪你中了剧毒却没有当场毙命,想必是早已事先服下某种相克的药物了吧,你真有胆量。”话语中满含讥讽。
“我不是安心要骗你,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你生活太无聊需要寻一下开心?只是你喜欢看到别人为你痛苦焦虑疯狂?只是你想借此机会挖掘出我的秘密?只是你高高在上所以有权拿别人的感情作儿戏?沈帼眉,你早已过了懵懂无知的年纪,这是恶意的欺骗!”
“不!”沈帼眉忘形地叫了出来,不对,不是的,他不能这样曲解她的意图!
“当你看到我的痛苦挣扎,看到一颗为你而流血的心时有什么感觉?快意?嘲弄?有趣?不,你根本没有感觉,你的血早就结了冰!”
沈帼眉拼命摇头,或许她骗了他,但她的感情是真的,绝没有一丝一毫的虚伪,为什么他一定要把这两桩事情混为一谈呢?
“为了得到你想知道的秘密,不惜放下自尊向我示爱,不惜以身试毒骗取同情,沈帼眉,你的确太可怕了——可怕得根本不像个女人!而我是头瞎眼的蠢驴,才会被你娇弱的外表欺骗,你知道吗?我本已打算要随你共赴黄泉……可事实呢?”
这声声控诉都像沾了剧毒的火箭,一齐刺进沈帼眉软弱的心,而她没有办法抵挡,冰盾不知所踪,防线早已崩溃。
她绝望地抓住暗沧浪的衣袖,“你难道一点都不信任我吗?”
暗沧浪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她不由自主地松开手,不祥的意念终于在心中化为真实的魔鬼。
“但愿我从来不曾见过你,但愿我此生再也不要见到你。”
她想要辩解,她想要留住他的脚步,她愿意以任何代价换取他的原谅,她……可是不行,她不能失去自尊,如果他已经痛恨她,至少他不能再鄙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