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人,您喝多了…”江大人脸色都白了,左右看看,附在他耳侧低语,“您这话好多说么?这话传出去,世子的安危…”
??转瞬间清醒了大半,杨子浩闷闷的闭了嘴.长叹一声。
??见他终于安静下来,江大人松了一口气,“杨大人,这就回席吧。咱们还回去虚应一下,才好离开。现在王家气焰正盛,还是等王家和…监国先…先『协调』一阵子,再下定夺吧。”
??“『协调』?”杨子浩冷笑一声,“我就看黄鼠狼怎么给鸡拜年!”
??望着相搀扶而去的背影,树上也出现了一声轻笑。
??“公主,就说了,若不赴宴,岂不是落人口实?”剑麟轻叹。
??木兰却不理他,只是昂首想着,“都收买了?我倒是得想想,怎么将宫里人事调动调动,要不然皇上可有点危险。”
??“公主,不是这个…”剑麟暗暗焦急,“关于杨大人…”
??“我不打落水狗的。”她唇角有个温文的笑,却让人有点毛骨悚然,“留着他好,他够狠,够阴,也多少还算是能吏。我若剪除了他,谁来压制王家的气势?就看在他还服宰相调度这点,其它的我可以不跟他计较。”
??她轻灵如鬼魅般从树上漂荡,瞳孔里没有杀气,却映着点点灯光而寒。徐徐夜风送来歌姬的几句歌词;“…似这般,良辰美景奈何天,似水流年,奴在深闺暗幽怜…”丝竹不绝,月色笼罩,隔着暗黝黝的树丛,长生殿分外的光明灿烂,风流富贵。
??“是时候了,”木兰微微一笑,“也该告诉他们该散了。都要子时了,现在不散,明天早朝怎么办?”宛如一抹银霞跃下,剑麟摇摇头,也跟着悄无声响的跳下来。
??“公主,妳这样会老让人嫌的。”他跟在木兰身后,一面警觉着四周。
??“被那些废物嫌,我觉得很光荣。一半以上都是冗官。武官贪生怕死,文官贪赃枉法,每个人都龟在丽京等着捞钱,说到派外,个个如缩头乌龟一样。现在不过是要他们早点回家睡觉,嫌也就让他们嫌去。我还欠人嫌么?”她脸上仍是温雅的笑,倒似这些刻薄话不是她说的。
??“妳若真觉得都是冗员,想下手,对着这群官下手就是了,”剑麟趁机劝了起来,“总比对着诸王下手好。妳裁撤诸王领地,因罪入官的今年已经是第四起了!不管怎么讲,这些都是王爷郡主的,妳说裁撤就裁撤,说削爵就削爵,这立场…”
??“怎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不是东霖律法首列的?我削爵的这四个什么地方有误?民女致死,打杀仆役,强抢男童私自贩卖,私吞赈银。你说说哪条是饶得的?入官的好。削为庶民,不知道活了多少百姓。入官又刚好充盈国库,两全其美,岂不快哉?”
??她含笑摇摇头,“现下东霖倒是出现下世的光景来了,王孙贵族,没一个好的。六年前屠宫,外藩不过略助一助力,倒让这些王爷不可一世了,略略整顿,便怨声载道,动不动就哭太庙去。难道东霖王宫老让人抄好玩的?殷鉴不远,说不得得当个讨人嫌的监国了。”
??剑麟反而笑了起来,对这个伶牙俐齿的公主,饶是满月复经纶的他,也时有词穷。
??“公主还是赴宴去吧。”他微微躬身。
??“跟这些鬼魅妖怪周旋什么?”她叹息,“露一露面,我倒该去探探石宰相的『病』。”
??只有私底下,他才会看到公主这模样。只有在他面前,公主才会直言无讳。对任何人都有强烈的戒心,只有在他面前…
??“若是要害我,只要买通你就行。”不只一次,木兰这样苦涩的说。
??“可惜属下买不通。”他的微笑总是温和的。
??“是呀,太讨厌了。”只有跟他一起的时候,木兰才会流露出难得的少女般的表情。“所以你总是被追杀。”
??“儿臣木兰,晋见太后千秋。”她一出现,盛宴中的男男女女都露出扫兴的神情,只有太后还是和颜悦色的,“平身吧,监国公主,怎么这么晚才来?”
??“儿臣尚有公务,赴宴来迟,请太后见谅。”原本对太后恭谨的神色,转向酒醉得站不起来的黄内侍,又复讥讽,“太后也该保重凤体才是。夜里风大,怎不多加件衣服?内侍大人向来细心,今天怎么胡涂起来?想来是醇酒美人,不饮自醉,目眩自迷了。”
??内侍总管黄得元仗着太后宠爱,在宫里呼风唤雨,当着这么多大臣削他的面子,一时涨红了脸,咬牙道,“监国公主,妳也过分干涉了…太后不觉得冷,老奴还捂上衣服闷出病来?您监国监到这儿来?怪道外面传言…”
??“外面传言如何?黄内侍,怎不说下去?”木兰原本就想藉个因由劝太后早些安歇,没想到这个不长眼的太监自己自己撞上来。脸上仍是巧笑。
??杨大人看黄内侍酒醉盖了脸,炸了胆子,不禁对他使眼色,唆使他继续,嘴里还劝,“黄大人有酒了,监国,您就饶他这回吧。”
??“老奴有酒了,心里还有主子。”黄内侍冷笑,“就有人不知道心里有没有主子。”
??“这个有人是谁?木兰倒要请教请教。”她温言。
??黄内侍看见木兰语气恭谨,目光却充满不屑,不禁怒气欲狂,“这个谁问着老奴,老奴倒是不知道怎么回辩了!”
??“去唤思礼监过来,”木兰淡淡的吩咐身旁吓呆了的小太监,“掺黄内侍下去,给他十棍醒酒棍。”
??“谁敢动我?”黄内侍仗着太后疼爱,使力一挣,“打狗也要看主人,东霖木兰,妳心中有没有皇上太后!?”
??“该死的狗奴才,嘴里胡说些什么?”太后大急。
??新帝已经气得脸色发青,“大胆!皇姊的名讳,是你这小小的内侍说得的?还敢大胆抗颜?”向来慈和温厚的少年皇帝,少有的动怒,“拖下去打他两百宫板,充军三百里!”
??木兰不禁有些意外,看看这个小她五六岁的堂弟。她向来知道这个堂弟心地仁慈,这些年监国不敢懈怠,也因他太慈软寡言,又想着他年纪尚幼。今天才发现他已经长大到当年自己的岁数。
??内侍大惊,跪下来涕泪纵横,“皇爷呀!老奴打您小就伺候您,这么多年忠心耿耿…您就为一句话要逐老奴…”
??新帝勃然大怒,“还索旧恩?朕为君,你为臣。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这么点道理都不识,朕留你这老奴才做甚?拖下去!”左右不禁悚然,连忙架住黄得元。
??木兰衡量片刻,“皇上,”她单膝跪下,“黄得元犯上,原本该重责。然一言之失即予定夺,还望三思。”
??望着木兰一身盔甲,长发豪放不羁的仅用锦带束起,衬着娇样玉颜,长明灯下,英姿飒爽,他又是气又是不舍,“这种狗奴才,断然留不得!皇姊不必多言!”
??“皇上,”木兰膝行再求,“犯上不可轻饶。宫板两百势在难免。姑且怜其初犯,留职观其后效如何?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然黄内侍千里护主,曾救太后于贼人之手。今因言语细故,宫杖后充军,必令皇上威名有损。望皇上三思。”
??被吓住的百官这时才大梦初醒,跪了一地,“请皇上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