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拓斌思索片刻。“想来马僮对裴奥世的公事一无所知?”
“那当然,他毕竟只是个孩子。”东宁停顿一下。“在私事消息方面,他只提到裴奥世晚上会找在客栈附近做生意的一个妓女解闷。”
“找出那个女人。”
东宁吞咽一下,脸红了起来。“呃——”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东宁连忙回答。“我,呃,我立刻去办。”他咳嗽一声,清清喉咙。“如果你不介意,希望你不要向雷夫人和敏玲小姐提到调查的这个层面。”
拓斌恍然大悟。如果敏玲发现东宁在访查妓女,东宁会觉得很丢脸。
“放心。”他说。“我没有告诉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我们在调查裴奥世的活动,我不想要她们担心。”
“你瞒著她这件事,雷夫人会不高兴的。”东宁警告。
“如果我们没有发现必须担忧的事,那么她根本不必知道这些调查。不管怎样,当你找到和裴奥世上床的那个妓女时,来找我。我会亲自处理查问的事。”
东宁看来如释重负。“如果你确定。”
“我确定。”拓斌瞥向窗外。“到了。”他敲击车顶叫车夫停车。
马车停下来。拓斌打开车门,抓著车厢边缘,慢慢下到人行道上。雨停了,他的腿比昨天舒服多了,但即使是在大晴天,他也无意像年轻时那样跳上跳下马车。他告诉自己,现在上下马车比从前稳重许多,是因为腿在义大利受过伤,而不是因为年纪逼近四十的关系。
“别忘了吩咐车夫等我们,”东宁说。“我们可不希望在这一区找不到交通工具,尤其是夜晚的这个时候。”
他轻快地跳到人行道上,轻松自在的模样令拓斌看了暗自叹息。
“我们只去几分钟,”他扔了几枚硬币给车夫。“麻烦你等我们。”
“好的,先生。”车夫收起硬币,拿出他的酒瓶。“你们办完事时,我会在这里。”
拓斌走向亮著邪恶黄光的酒馆窗户,他感觉得到东宁很兴奋。
“记住,在进『微笑杰克』的办公室前,不要开口说话。”他说。“你的说话方式会立刻令你在人群中露出马脚。明白吗?”
东宁扮个鬼脸。“我向你保证,关於乔装的诀窍,你这次的教导和今晚的前十次一样清楚。”
“我会不断重复当然有充分的理由。今晚我们最不须要的就是和里面的酒客起争执。”
“我发誓,我会闭紧嘴巴。”
拓斌望向酒馆窗户,然后摇摇头。“你不会相信的,但薇妮竟然要我带她来这里介绍『微笑杰克』给她认识。她打算乔装成酒馆女侍。”
东宁吃了一惊。“天啊!你想必没有答应吧?”
拓斌冷笑。“没有人会带淑女来这种地方。但我认为她在生我的气,她似乎是觉得我想要防止她与我的人脉接触。”
“事实上不正是那样吗?”
“没错。但都是为了她好,我不能让她在城里的这个地区闲荡。她已经太容易鲁莽行事了,我可不想火上加油。”
拓斌停在贵丰酒馆门前,最后一次审视乔装成码头工人的东宁。拓斌自己也是一身工人装扮,但微跛的步伐使他的伪装更具说服力。贵丰酒馆的顾客靠各种危险的职业谋生,有些是合法的,有些则不是;木腿、断指、眼罩和伤疤在他们身上十分常见。
“你这身打扮没问题。”拓斌推开酒馆大门。“不要直视别人的眼睛,那个举动会被当成无礼的侮辱。”
“你已经说过好几遍了。”东宁在帽檐的阴影下咧嘴而笑。“别紧张,不必担心,我不会令你失望的。”
“令我不安的是,我可能会令你失望。”拓斌轻声说。
东宁猛地转头。“千万别那样想,这是我的选择。”
“好了。”拓斌说。“正事要紧。”
他推开门,故意一瘸一拐地走进烟雾弥漫、喧哗吵闹的酒馆。东宁跟著进入酒馆。
大壁炉里的熊熊烈火使拥挤的房间笼罩在地狱似的火光里。木头椅上坐满来喝酒、打牌、与女侍调情的男人。
拓斌在人群中穿梭前进,途中回头查看东宁是否紧跟在后,发现他正用不转睛地盯著一个大胸脯的女侍看。女侍弯腰把酒杯放在桌上时,硕大的好像快要从上衣里迸出来。
“她们个个身材丰满,”拓斌咕哝。“『微笑杰克』的癖好。”
东宁咧嘴而笑。
他们穿过走廊,停在“微笑杰克”的办公室门外。房门虚掩著。拓斌敲了一下就推门而入。
“你好,杰克。”
拓斌没有用码头工人的口音说话;在这个房间里没有必要假装。他和杰克从当间谍时就互相熟识。当时从事走私的杰克经常能获得对政府很有用的情报。
杰克近年改行经营酒馆,但他收集有用消息和谣言的本领依然没变。他在他的世界里,就像柯恒鹏在绅士俱乐部的世界里。
正在倒白兰地的杰克抬起头。看到门口的拓斌和东宁,他咧嘴而笑。那个表情使他那道从嘴角到耳朵的刀疤扭曲成骷髅的笑容。
“真准时,拓斌,跟往常一样。”他颇感兴趣地眯眼注视东宁。“你带来的这位小兄弟是什么人?”
“我的小舅子辛东宁。”拓斌关上房门。“你听过我谈他,我正在带他入行。”
“久仰大名,幸会、幸会。”杰克低声轻笑。“进入同一行,是吗?”
“是的。”东宁骄傲地说。
杰克点头。“我喜欢看到克绍箕裘。你不会找到比拓斌更精通调查技巧的老师,没见过比他更擅长刺探他人秘密的人。我认为他至今仍未送命,就证明他很有侦探天才。”
“谢谢你的大力推荐。”拓斌咕哝。“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改谈比较紧迫的话题。下午收到你的信,关於叶英,你有什么可以告诉我?”
“时候到时我自然会说。先坐下来让我倒杯白兰地给两位。”
拓斌抓起一张硬邦邦的木椅,习惯性地把它倒转过来跨坐上去。东宁看了,迅速抓起另一张椅子如法泡制。他有样学样地把手臂搁在椅背上,接下杰克递给他的白兰地。
“我得承认我和叶英没什么往来。”杰克回到书桌后,壮硕的身躯坐进特大的椅子里。“他专门买卖失窃的贵重骨董、珠宝和艺术品,据说客户都是上流社会人士。恐怕比我这行高级多了。”
“没那回事。”拓斌啜一口白兰地。“在我看来,走私、开酒馆和买卖骨董赃物之间并没有多大的差别。至於上流社会客户,你绝对不输他。”
杰克低声轻笑。“谢谢。好了,关於叶英,他专门替基於种种理由而不愿面对面的客户,处理交易和举行拍卖。”
东宁皱眉。“违法的拍卖如何运作?”
杰克靠向椅背,一副准备讲课的模样。“叶英担任买卖双方的中间人。他把交付拍卖的货品通知有兴趣的人和徵求出价。他答应将所有相关人士的姓名保密。他收取丰厚的佣金,日子似乎过得很不错。”
拓斌用手指轻敲椅背。“他会不会主谋并指使他人偷窃?”
杰克把一只手放在便便大月复上,思索了一下那个问题。“不知道。但我认为只要有利可图,他极有可能会利用机会那样做。”
“你刚刚提到上流社会的客户。”拓斌说。“你知不知道有谁跟他做过生意?”
“不知道。他们多花钱买的就是绝对保密;信誉毕竟是叶英吃饭的家伙,他一直很小心地维持著。”
拓斌想到薇妮在名片上印的字:保证保密。“似乎不是只有我的夥伴雷夫人试图用保密的承诺,来吸引上流社会的客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