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床铺在风流韵事里总是难上加难。
再过一条街就到书店,他在心中盘算著带薇妮到乡间客栈小住两天的可能性时,一个粉红色的身影从帽店里出来,差点和他撞个正著。
“麦先生,”贺瑟蕾在时髦的淡粉红色草帽下对他嫣然一笑。“真高兴这么快又见到你。”
“贺夫人,”他抓住她的手肘扶她站稳。“幸会。贺先生在这里吗?”
“天啊,不在。浩华没耐性陪女人购物。”
她格格娇笑,轻盈的笑声几乎像是潺潺小溪,但其中有种薄脆虚假的特质,使他想到色彩鲜艳的人造花和游乐园里的哈哈镜。他十分庆幸薇妮从来没有那样笑过。
“我不会说购物是我偏爱的消遣。”他说。
瑟蕾打开她的小扇子,风情万种地从扇缘上觑著他。他知道那种撒娇卖俏的姿态必定经过一番苦练。
拓斌注意到扇面上绘著精美别致的图案,上面还镶缀著许多小珠珠和亮片,那些珠片缀饰在光线中闪闪发亮,令人目眩神迷。他觉得那把扇子比较适合带去跳舞而非逛街。但话说回来,他对女性时尚可说是一窍不通。
“雷夫人呢?”瑟蕾用沙哑的语气问。“还是你今天下午落单?”
“真巧,我正要去和薇妮碰面。”他说。瑟蕾不停地扇动扇子,让他觉得相当讨厌。他转开视线。“她去离这里不远的书店拿新的诗集。”
“诗。真好,我也很喜欢那种文学作品。”瑟蕾灵巧地转动扇子使闪亮的缀饰反射阳光。“我一直想去书店看看。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麦先生?”
“当然可以。”
她挽住他的手臂,动作的优雅熟练令他不得不佩服。她继续摇扇使光线在扇面上晃动。
“天气真好,是不是?”她喃喃地道。
“好不了太久。”
“别这么悲观,麦先生。”
“不是悲观,”他发现避开那讨厌的扇子并不容易,瑟蕾就是有办法让它不断挡住他的视线。他突然有股冲动,想要夺下扇子扔进水沟里。“是陈述事实。”
她把头微微偏向一侧,以最迷人的角度呈现她美丽的脸庞。“我猜你是讲求实际的人,不容许自己陶醉在幻想和梦想中。”
“想要自我欺骗的人才会陶醉在幻想和梦想中。”
“我不同意。”她再度从扇缘上觑著他,蓝眸像扇面的缀饰一样明亮动人。“有些幻想和梦想可以实现,只要你愿意付出代价。”
“我认为更可能是你在付出所需的费用后,发现自己只不过是捧著一堆光彩夺目、但很快就会破灭消失的泡沫。”
扁彩夺目的泡沫看来会很像是扇面上闪闪发亮的缀饰,他心想。
她朝他微笑,然后手腕迅速一扭,扇子骤落骤起。
“也许你的问题在於运气不佳,不曾与梦想或幻想实际相遇过。我的忠告是在有机会试用前,不要评断商品的价值。”
“由於我不大可能得到免费样品,所以我怀疑我会有机会对商品作出任何评价。”
“啊,那你就错了。”瑟蕾再度格格娇笑,狎昵地轻捏一下他的手臂。“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知道去什么地方买,绝对可以拿到免费的样品。”
“我说过,我对购物不大热中。”
扇子在她手中晃动,缀饰的反光闪烁不定。
“我可以告诉你去哪里能找到绝佳的免费样品。”她轻声说。“还有我还能保证你在试用之后会完全满意。”
他直视她明亮的眼眸。“可不可以把扇子收起来,贺夫人?我觉得它很讨厌。”
她眨眨眼,显然吃了一惊。引诱和许诺从她眼中消失。
“没问题,麦先生。”她啪地一声合起扇子。“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它令你讨厌。”
“贺夫人,”薇妮在不远的前方大声唤道。“真是意外,没想到会在街上遇到你和麦先生。”
拓斌闻声微笑。他正觉得瑟蕾娇滴滴的声音令人厌腻,因此薇妮爽快俐落的声音令他精神大振。
他看著薇妮坚定地走向他们,一手拿著一个小包裹,里面无疑是她新买的诗集,另一手撑著白绿相间的洋伞。她穿著深绿的衣裳和绿色条纹的大衣,翡翠般的颜色突显出薇妮绾在绿色小帽下的红发。又是芳雪夫人的杰作,他心想。
她在他面前停下,露出冷冰冰的笑容。
“你迟到了。”她说。
他看得出来她心情欠佳;在帽子的薄纱下,她的眼睛闪著危险的光芒。
“都怪我不好。”瑟蕾低声说,但纤纤手指依然扣著拓斌的臂膀。“我们在街上偶然相遇,然后就闲聊了起来。我相信你会原谅我使你的麦先生分心了一会儿?”
“根据我的经验,麦先生很少分心,除非他心甘情愿。”薇妮再度对拓斌冷冷一笑。“你们聊的话题想必很引人入胜吧?”
“我相信我们在谈购物的乐趣。”拓斌说。他坚定地略微移动手臂,成功甩开瑟蕾的纤纤手指。
“购物?”薇妮挑起眉毛。“我记得那不在你偏爱的话题之中。”她转向瑟蕾。“谈到购物,我看到你的扇子,贺夫人,非常别致。请问你在哪里买的?我也想买一把类似的。”
“恐怕不可能,”瑟蕾把扇子放进手提袋里。“是我自己做的。”
“不会吧!”薇妮钦佩地睁大眼睛。“真了不起。可惜我没有艺术天分。”
“我相信你有其他的天分,雷夫人。”
拓斌注意到瑟蕾的声音现在明显带著刺,潺潺小溪的效果完全消失。
“我想我确实有一、两样不登大雅之堂的本领。”薇妮故作谦虚地说。“以购物为例,我可以一眼看出低劣的仿冒商品。”
“哦,是吗?”瑟蕾浑身一僵,但纡尊降贵的笑容仍然牢牢地挂在脸上。“而我总是能一眼看出吹牛说谎的骗子。我猜那种人在你的新行业里可以说是一个问题,对不对?”
“什么意思?”
瑟蕾耸耸肩。“显然任何人都能自称是侦探,声称拥有不可能被证实的专技。”
“你说什么?”
“可能的客户怎么知道跟她或他打交道的人,真的有资格做秘密调查?”瑟蕾问。
“聪明人就会像挑选催眠师那样挑选侦探——”薇妮反击。“靠介绍信。”
“你能够提供介绍信,雷夫人?听了真令人吃惊。”
拓斌决定插手。他并不喜欢介入这场冲突,但身为薇妮偶尔的夥伴,他的责任很明确。他不敢袖手旁观她在大街上跟人大声争吵,她绝不会原谅他不阻止她当众出丑。
“谈到公事,贺太太,”他抢在薇妮开口反击前说。“我猜你和贺医师在巴斯时,一定获得不少一流的介绍信。”
“那当然。”瑟蕾瞪著薇妮说。“浩华只替最高级的客户做催眠治疗,那些客户都是我亲自约的。”
“我怀疑你们的客户会比我们的高级。”薇妮不甘示弱地说。
“哦,是吗?”瑟蕾怜悯地看她一眼。“我想你们的客户名单里不大可能有康霖爵士和宋顿爵士那种达官显贵。”
薇妮张口欲言,拓斌抓住她的手臂,用力握一下引起她的注意。她不悦地瞪他一眼,但闭上了嘴巴。
“佩服、佩服。”他连忙说。“可惜雷夫人还没有获得达官显贵的客户,但也许有朝一日会有那个运气。这会儿我们得告辞了,我们有约会要赴。”
“我们没有约会要赴。”薇妮说。
“有,”拓斌斩钉截铁地说。“你显然是忘了。”他对瑟蕾微笑。“再见,贺夫人。”
瑟蕾把注意力转回他身上,她的眼眸再度闪闪发亮,声音再度温暖沙哑。“再见,麦先生,很高兴遇到你。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还会在街上相遇。我很想继续跟你聊如何取得某种特殊商品的免费样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