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巧。”敏玲说。
拓斌不敢置信地望向她。“希望你不是要说你也想当赌徒,敏玲小姐。一“我当然没有兴趣当赌徒。”敏玲飞快地瞥薇妮一眼,然后小声地清清喉咙。“但我刚刚才跟薇妮阿姨说我决定谋职就业,我想要立刻开始接受职前训练。”
“而我刚刚才跟敏玲说连想都不必想。”薇妮把报纸摺好。“她最近的社交行程排得很满,没时间研究什么职业。”
“才不是那样。”敏玲说。“我打算步你的后尘,薇妮。”
室内顿时一片死寂。
薇妮终於发现自己不雅地大张著嘴,她连忙把嘴巴闭起来。
“荒唐!”她说。
“我想要成为你的助手,就像东宁担任麦先生的助手那样。”
薇妮瞠目而视,惊恐地坐在椅子上无法动弹。
“荒唐!”她再度说。“你的父母会很震惊他们的爱女竟然想要工作。”
“我的父母已经去世了,薇妮阿姨。这件事不需要考虑到他们的感觉。”
“但你很清楚他们会作何感想。从你开始让我照顾起,我就有责任照他们的意思帮你找个好归宿;淑女不会从事这个行业。”
敏玲微笑。“你就从事这个行业,而我认为你是淑女。”她望向拓斌。“你认为薇妮阿姨是淑女,对不对?”
“毫无疑问。”拓斌不假思索地说。“谁敢说不是,我就找谁决斗。”
薇妮转向拓斌。“都是你害的。你使敏玲和东宁产生这种疯狂的念头。”
“你恐怕不能怪罪麦先生。”敏玲说。
拓斌咽下圆饼,举起双手,掌心向外。“我向你保证,我绝对没有鼓励他们。”
敏玲微笑著拿起咖啡杯。“要怪就怪你,薇妮阿姨。从跟你一起生活开始,影响我最深的就是你。”
“我?”薇妮再度吃惊得哑口无言,她怀疑自己即将昏厥。她从来没有昏厥过,但这种恐惧得令人无法呼吸的感觉一定是昏厥的前兆。
“没错。”敏玲坚定地往下说。“你的百折不挠令我深受感动。大部分的人,无论男女,都会被你所受的那些挫折打垮;你的韧性和聪颖令我钦佩莫名。”
拓斌嘴角抽搐。“更不用提你取得本季几场最重要社交盛会请柬的足智多谋,薇妮。在我认识的人之中,没有人能够像你几个星期前那样在调查命案的同时,把年轻女子成功地介绍到社交界。太了不起了!”
薇妮将手肘靠在桌上,把脸埋进手掌里。“这下大难临头了。”
“敏玲把你视为女性行为的典范真是正确,”拓斌拿起咖啡杯。“没有人比你更值得她效法。”
薇妮抬头瞪视他。“拜托你别再闹了,我没那个兴致听你调侃。”
拓斌还来不及回答,邱太太就端著一个堆满食物的盘子走进早餐室。“你要的炒蛋和马铃薯来了,先生。”
“谢谢你,邱太太。你的厨艺太出色了。如果你想要离开现任的雇主,希望你能到我家来服务。”
邱太太低声轻笑。“恐怕不可能,先生,但谢谢你的提议。还有别的事吗?”
拓斌看看果酱罐。“醋栗果酱吃完了。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果酱。”
“我再去拿一些来。”
邱太太消失在通往厨房的门后。
薇妮恶狠狠地瞪拓斌一眼。他看似浑然不觉,忙著吃炒蛋和马铃薯。
“麻烦你别来我家挖角。”她说。
敏玲低声惊呼,作势瞥向别在衣服上的小怀表。“天啊,失陪了。”她摺好餐巾,轻快地站起来。“我得去换衣服,佩倩和她母亲马上会到,我答应今天上午陪她们逛街。”
“敏玲,等一下。”薇妮忙道。“关於职业——”
“改天再说。”敏玲在门口朝她挥挥手。“我得快一点,最好别让桑夫人等。”
薇妮还来不及多说,敏玲已消失在走廊尽头。
早餐室内一片寂静。
没有其他目标,薇妮再度找拓斌出气。她推开餐盘,手臂叠放在桌上。
“东宁想要步你后尘的事,显然严重误导了敏玲的想法。”
拓斌放下刀叉,抬头注视她。她注意到他的眼里不再有笑意。他的眼神变得非常认真,但不失同情与了解。
“信不信由你,薇妮,我比你想像中还要了解你的忧虑。就像你对敏玲一样,我也不赞成东宁以侦探为业。”
“我们该如何让他们回心转意?”
“不知道。”拓斌喝一口咖啡。“而且我越来越觉得这件事非你我所能掌握。我们能够引导但无法控制他们。”
“惨了、惨了。她一不小心就会身败名裂。”
“得了,薇妮,你言过其实。情况或许不合你的意,但你也不必这么夸张,事情还没有到悲惨的地步。”
“在你看来或许没有,但在我看来绝对有。我一心一意想替敏玲觅得好归宿,嫁一个疼爱她的丈夫、过丰衣足食的日子。没有上流社会的男子会考虑娶一个从事侦探工作的女子为妻。”
拓斌用不可捉模的眼神看著她。“你也希望替自己觅得那样的归宿吗?”
这个大出意料的问题使她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当然没有,”她终於粗声恶气地说。“我对再婚不感兴趣。”
“因为你深爱第一任丈夫,所以不愿考虑再婚吗?”
一股莫名的惊慌席卷了她。她不想讨论这个危险的话题,因为那势必会令她心痛地猜测拓斌到底有多爱他难产身亡的妻子。她猜她永远无法和温柔美丽的安妮相比;东宁把他的姊姊说得像天使一样。
她或许是所谓靠小聪明过日子的女性典范,薇妮心想,但绝不是天使。
“真是的。”她俐落地说。“我们要讨论的不是我对婚姻的看法,而是敏玲的未来。”
“以及东宁的未来。”
她叹口气。“我知道。他们爱上了对方,对不对?”
“是的。”
“敏玲还年轻。”
“东宁也是。”
“我担心他们两个年纪轻轻,不可能了解自己的感情。]“你嫁人的时候不可能比敏玲大多少,你了解自己的感情吗?”
她猛地坐直。“当然。如果有一丝一毫的怀疑,我就不会嫁给约翰。”
当时她真的很确定,但现在回想起来,她知道她对约翰的感情清纯、平淡又空幻,充满天真少女的浪漫情怀。如果约翰还活著,他们的爱情一定会变得比较浓烈、深厚和实在。但事实上,她对她温柔丈夫的记忆只剩下锁在内心深处稀少又模糊的片刻。
拓斌露出苦笑。“你对任何事都强硬不屈、固执己见,对不对?”
“刚强果断是我的个性,大概是来自早年接受的催眠师训练。”
“更可能是因为你天生意志坚强。”
她眯起眼睛。“我猜你也是如此。”
“发现我们有这么多共同之处是不是很有趣?”他愉快地问。
5
第二天下午,拓斌走出俱乐部,掏出怀表察看时间。还不到两点。时间很充裕,晴朗的天气正适合走路。
他不理会路过的出租马车,步履悠闲地穿梭在熟悉的街道巷弄间,他的目标是与薇妮相约见面的书店。他打算请她吃冰淇淋,如果一切顺利,再说服她与他到公园的废墟里缱绻一番。
最后那个念头让他担心地抬头望向天空。阳光确实普照,但空气中微带湿意,他感觉得出乌云正在远方聚集。他只希望天公作美,等他和薇妮小聚之后再下雨。两个星期前在关键时刻落下的冰冷雨水就坏了他们的好事。
必须找寻合适的地点幽会寻欢变得越来越令人不快。他这把年纪的男人不该为了男欢女爱而被迫在公园的偏僻角落里鬼鬼祟祟,或在密闭的马车车厢里草草了事。他应该在舒适的床铺上享受鱼水之欢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