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时候曾经指控过你了?”
从来不曾。打从他们结婚起,在她尚未学会爱人之前,他有许多可以抱怨的。但他从来没有。在她怀了康纳之前,他一直对她很有耐心,而她迫切想要得回那份耐心──还有,最重要的是,她一直认为是无条件的爱。
“的确,”她苦涩地道。“我总是在抱怨,你则是完美的。太遗憾你被迫和这么不完美的妻子困在一起。”她回到浴室,将自己反锁在内换衣服。
当她出来时,汉利已经离开。她走到厨房,听见他在花园里和杰瑞玩球。她试着欺骗自己,一切都会好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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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到了什么?”
“鬼,”伊莎打量着伦恩被汗水浸湿的T恤,深蓝色将他的眼眸映成不怀好意的银色。她凝视良久,开始将玛妲洗好的碗盘归架。“绝对是鬼。这么热的天气,你怎么还有办法跑步?”
“因为我起得太晚了。什么样的鬼?”
“那种会对着窗子丢石头,披着白被单在橄榄树丛里跑来跑去的鬼。我朝它挥挥手。”
他一点也不觉得好笑。“这已经太过分了。”
“我同意。”
“在我出去慢跑前,我打电话给安娜,告诉她今天我会带你去参观西雅那。现在他们应该都知道屋子将会空出来。”他拿起她辛苦榨好、不小心留在桌上的柠檬汁,一口饮尽,走上楼梯。“给我十分钟冲澡,之后我就可以出发了。”
二十分钟后,他换上牛仔裤和黑色T恤,戴着帽子出来。他狐疑地打量着她的灰色长裤、胶底鞋和借自他的灰色T恤。“你的打扮看起来不像是要去观光。”
“这是伪装,”她戴上太阳眼镜,走向车子。“我改变主意,决定和你一起去埋伏。”
“我不要你和我同行。”
“我还是要去。不然你可能会睡着,错过重要的细节。”她打开驾驶座的车门问。“也或者你会因为无聊,开始将蚱蜢分尸,或是烧死蝴蝶──你在“尸之路”里是怎么做的?”
“我不记得了,”他推开她,硬挤进狭小的驾驶座。“这辆车真是可耻。”
“并不是每个人都负担得起玛莎拉蒂,”她绕到乘客座坐下。昨晚的扮鬼事件显示对方已不择手段,而她必须拆穿真相,即使那意味着和伦恩在不会被葡萄园管理人、孩子或管家打断热吻的地方独处。
只有他们两个人。光是想像就令她的血流加促。她已经准备好──老早准备好了──但首先,他们需要认真地谈谈。尽避她的身体说好,她的头脑却告诉她必须设限。“我带来野餐篮,就在后车厢里。”
他厌恶地瞪了她一眼。“只有女孩会在监视时带野餐篮。”
“不然我应该带什么?”
“我不知道。监视时的食物──廉价的甜甜圈、保温杯装的热咖啡,和小解用的空瓶。”
“我真傻。”
“还不能是一般的空瓶,而是特大号的。”
“我会试着忘了我是个心理学家。”
伦恩朝西莫挥挥手,把车开向庄园。“我得看看霍杰肯的剧本是否寄来了,顺便通知他们,我们离开了。”
她笑着看他走进屋子。跟范伦恩在一起的短短几天里,她笑的次数比和迈克在一起的三年都多。而后她的笑容逸去,沉思着解除婚约所留下的伤口。伤口尚未完全愈合,但那已不再是心碎的痛,而是痛心浪费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在打一开始就错误的关系上。
她和迈克的关系就像是一摊死水。没有暗潮汹涌,或突出的岩石激起浪花,改变水流的方向。他们从不曾争吵或挑衅彼此。他们之间没有刺激──迈克是对的──也没有热情。
和伦恩将会是热情澎湃……在暗潮汹涌、布满岩礁的海里。而那并不意味着她会撞得粉身碎骨。
一会儿后,伦恩狼狈地逃回车上。“那名小天体营找到了我的刮胡子水,用白沫在身上涂了件比基尼。”
“很有创意。你收到剧本了吗?”
“不。该死了!我想我撞断了一根脚趾。杰瑞找到了我的腕力球,乱丢在楼梯上。我真不知道崔西怎么能够容忍他们。”
“自己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她试着想像伦恩的孩子,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一群小恶魔将保母绑起来,引爆臭弹,或打恶作剧电话给大人──不是很美丽的画面。
她望向他。“记得,你小时候也不是乖乖牌。”
“的确。十一岁那年,父亲送我去的烂学校教会了我,要获得双亲注意力的最好方法是做坏事。我很早就精通恶作剧之道,好引人注意。”
“而你将同样的哲学引进你的事业里。”
“它一直有用。每个人都记得恶棍。”
这不是讨论他们关系的好时机,但或许她可以在他前进的路上放块石头──不会让船翻覆,只是让他警觉。“我想你也知道,我们从小发展出感情障碍的倾向,因为那对我们的生存是必要的。”
“嗯哼。”
“我们成熟的过程之一是跨越那道障碍。当然,对多数伟大的演员来说,想要引人注目的心是很重要的,因此就你的情况来说,你小时候的经验反而是种助力。”
“你认为我是个伟大的演员。”
“我认为你有那个潜能,但如果你老是扮演同样的角色,你就不可能真的伟大。”
“说什么鬼话!每个角色都有其微妙的不同,因此别告诉我它们都一样。演员都爱扮演坏人,那让他们能够尽情发挥。”
“我们不是谈论一般的演员,我们是在谈论你,以及你不愿意扮演其他角色的事实。为什么?”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而且我不想在一大早讨论这个。”
“因为你从小对自己的观点就是扭曲的。你的童年饱受感情虐待,而你必须涤清你选择这些角色的真正动机。”再投颗小石子,她就不再烦他了。“你喜欢扮演坏人,是否因为在某种层面上,你认为自己不值得扮演英雄人物?”
他用力捶着方向盘。“上帝为证,这绝对是我最后一次和天杀的道学人物约会!”
她反倒笑了。“我们没有在约会,而且你超速了。”
“闭嘴!”
她在心里记下了写给他“健康的关系之公平战斗准则”,其中一条包括不能大吼:“闭嘴!”
他们来到镇上,开过广场。她注意到一些人转过头看他们。“我不明白。尽避你的伪装,一定已经有人知道了你的身分,但他们并没有追着你讨签名。你不觉得那很奇怪吗?”
“我告诉过安娜,如果大家别打扰我,我愿意捐钱给当地学校买运动设备。”
“考虑到你一心一意要引人注意,躲躲藏藏的感觉不会很奇怪吗?”
“你一早起床就计划好要惹我抓狂,也或者那只是临时起意?”
“你又超速了。”
他叹了口气。
他们开出了镇上,再往前开了数哩后,离开大路,转到一条较狭小的路上。他终于纡尊降贵地决定和她说话。“这条路通往一座废弃的城堡。它位在俯瞰屋子的山丘,也是最好的监视地点。”
路到后面愈来愈难开,最后终止于一条人行小径。伦恩停下车子,两人穿过林木往上走,他接过她手上的购物袋。“至少你没有带那种女孩子气的野餐篮。”
“我对秘密任务还是略有所知的。”
他嗤之以鼻。
他们来到山顶的小空地。他停下来看古堡旁边的牌子解说,她则直接去探险。这似乎曾经是一座军事碉堡,规模还挺大的。废弃的塔楼攀满了藤蔓,树木由箭垛孔里冒出来,野花生长在过去的马厩和弹药库的基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