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下午四点。她已经打开行李,挂好衣服,清理过浴室,探索过未来两个月她将居住的屋子。今天下午,她偷得浮生半日闲,明天她就会依循拟好的时间表,开始新生活。
*六点起床
*祈祷,沉思,感恩,每日的肯定
*瑜伽或轻快的散步
*轻食早餐
*处理杂务
*着手新书
*午餐
*观光,逛街或其他愉悦的活动(冲动行事!)
*修订早上的稿子
*晚餐
*启发灵感的阅读或处理杂务
*十点上床
*记得呼吸!
她不会去担心她根本不知道要写什么书。那正是她需要待在这里的原因,好开启心灵和感情的频道。
红酒香郁浓醇,仿彿在舌尖上融化,但她俯身要品尝时,却注意到大理石桌面蒙上了一层薄灰。她跳了起来,回屋子拿来抹布,擦干净后才坐了回去。
她深深摄入酒香和迷迭香。远处一条白色小径环山围绕……这是个美丽的地方。想想她昨天还不想待在这里!
她注意到右边的山丘顶似乎有座废弃的城堡,隐约可以看到断壁残垣和钟楼。她起身要拿望远镜,随即提醒自己应该放轻松。
她深吸一口气,坐回座椅,在心里寻求满足。
她找不到。
“西诺拉!”愉悦的男音喊道,一名年约二、三十岁的年轻男子越过花园,朝她走来。他是个典型的义大利帅哥,有一对勾魂的桃花眼,黑缎般的长发绑成马尾,鼻梁高挺。
“费小姐,我是维多。”他热诚地自我介绍。
她微笑致意。
“我可以加入你吗?”他说得一口道地的英文--而且是英式英文,不是美式的。
“当然,要来些酒吗?”
“酒好极了!”
她就要站起来,但他拦住了她。“我自己来。这里我熟得很,你只需坐着,好好享受景致。”
他很快就拿着酒瓶和酒杯回来。“美丽的一天,”他在对面坐下,猫过来挨擦着他的脚边。“话说回来,塔斯坎尼的每一天都是美丽的,不是吗?”
“似乎是如此。”
“你在此玩得愉快吧?”
“非常愉快,但我不只是来游玩,我会停留数个月。”
不同于茱莉、魏太太或总是板着一张脸的玛妲,他似乎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多数的美国观光客只会搭乘游览车,走马看花一天后就离开。那样要如何体验塔斯坎尼的美呢?”
很难拒绝这样的热诚,她微笑道:“的确不能。”
“你还没有试过我们的蜂蜜起司,”他用她的汤匙舀起蜂蜜,涂在起司上面递给她。“哪,这才像个道地的塔斯坎尼人。”
虽然心中怀疑他是被派来赶走她的,她还是依言尝了口蜂蜜起司。“美味极了!”
“塔斯坎尼人的厨艺是全世界最好的……”他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伊莎含笑听着,偶尔评论几句。
不久后,他们的话题转到附近的旅游景点。她去过北萨吗?维特拉城?或是香堤的果园?西雅那的卡坎帕广场,帕立欧的赛马,还有圣吉密纳欧的百塔城……她去过了吗?
她一概摇头。
“我可以带你逐一参观。”
“噢,不。”
“我是专业导游,对塔斯坎尼和安布利亚了若指掌。无论是团体或私人,步行、美食或美酒之旅都没问题。没有人向你推荐我的服务吗?”
“他们太忙着赶我走。”
“噢,对了,排水沟的问题。的确,你来的时机不当,但这附近有许多可以参观的地方,我可以在白天带你去观光,避开脏乱和噪音。”
“谢了,但恐怕我负担不起私人导游。”
“噢,不,”他挥挥手。“我会利用没有其他客户的时候带你参观--纯粹是友谊的表态。我可以带你去一些你一个人绝对找不到的地方。你不必担心开车迷路,而且我还可以代你翻译。非常划算的交易!”
太过划算了,而且正好可以将她赶离农舍。“不行,那样太麻烦你了。”
“一点也不麻烦。油钱你付,可以吧?”
玛妲从屋后走出来。她由盆栽里折了数根枝叶,又返回厨房。
维多啜着香堤酒。“明天我正好有空。你想先去西雅那吗?或者蒙特雷吉欧利?很雅致的小城。但丁在神曲里写到了它。”
她听得寒毛竖立,但牛郎但丁谤本不存在。真实的他是范伦恩,好莱坞的花心男星。见过他本人之后,她可以了解他如何逼得施霭丽自杀。伊莎已决定尽可能避开他。
“事实上,我是来这里工作的,而且明天就得开始。”
“工作?太遗憾了,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和悦地道,喝完了酒,自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写下电话号码。“如果你需要我,打个电话就好。”
“谢谢你。”
他露出个灿烂似阳光的笑容,挥挥手离开了。至少他是试图用魅力来赶走她--但也有可能是她疑心太重。她拿起“一名瑜伽者的自传”,最后却读起了塔斯坎尼的旅游导览。她可以等到明天再开始重建事业。
她回到屋子时,天已经快黑了。厨房里香味四溢,她循香定进厨房。玛妲正在将一碗看起来很可口的汤放在餐盘里,盘里还有一杯伊莎的香堤酒,切好的面包和番茄、黑橄榄。如果她以为晚餐是为她准备的,她可要大失所望了。玛妲大剌刺地端着餐盘走出去。看来她得尽早学会享饪,不然迟早会饿死。
当晚她睡得好极了,次晨她在八点醒来,而不是预期的六点。她跳下床,匆忙走进浴室。这下她得缩减祈祷的时间,不然就无法配合时间表。她转开水龙头要洗脸,然而热水就是不出来。她匆匆下楼,但厨房的水龙头也没有热水。她试着想找到玛妲,花园里却不见人影。最后她翻出了茱莉留下的名片。
“噢,是的,”茱莉在听完她的抱怨后道。“你知道的,他们正在进行修缮工程,待在那里比较不方便。如果你搬到镇上,就不必担心这种问题。”
“我不会搬到镇上,”伊莎坚定地道。“我昨天和……屋主谈过话了。你能够尽快要工人修好热水吗?”
“我会尽快。”茱莉极不情愿地道。
卡萨里欧有座罗马古城墙,教堂的钟声每半小时敲一次,而且到处都是孩子。他们在广场上玩要,或是跟在母亲旁边,穿过迷宫似的鹅卵石街道。伊莎掏出茱莉留下的名片,核对街道的名称。它们的拼法似乎都很相似。
她打电话给茱莉已经一天了,然而热水还是没来。她也打过电话给魏太大,但那名管家假装听不懂英文,挂断了电话。玛妲似乎丝毫不被缺乏热水困扰。根据伊莎的时间表,现在她应该在写作,然而热水的问题令她无法专心。此外,她根本没有东西可写。她一向自律甚谨,今早却再次睡得太晚。
一名年轻妇人牵着小孩越过广场。“西诺拉,”伊莎走过去,递出茱莉的名片。“请问萨林诺怎么走?”
熬人抱起她的孩子,匆匆离开。
伊莎皱起眉头,转向另一名中年男子。“抱歉,西诺(译注:义大利文之“先生”。),我在找萨林诺。”
男人接过茱莉的名片,审视着伊莎一晌。他低咒了一声,将名片塞到外套口袋里,大步走开了。
“嘿!”
下一个问路的人回答她:“我不懂英文。”终于有位年轻人为她指路,最后她却发现自己来到一条死巷,面对着一栋废弃的仓库。
她决定回昨天购物的杂货店,至少那名店员比较友善。到小便场的途中,她经过一家面包店,向一名态度粗鲁的紫发女孩买了无花果派。伊莎走出店外,仰望着天空。棉絮般的白云黏在蔚蓝如洗的晴天,这是个美好的一日,就算再一百名态度恶劣的义大利人也破坏不了她的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