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经过书报摊,停下来浏览架上的明信片。它们多数是塔斯坎尼的风景照。她挑了几张,注意到也有好几张是米开朗基罗的“大街像”。雕像上的男性生殖器极为显眼--正、侧面的特写都有。她抽出一张审视,总觉得它似乎有些欠缺。
“你忘记它长什么样子了吗,孩子?”
她转过头,望进一名相貌丑陋的高大神父。他戴着一副土气的老式黑框眼镜,留着大胡子,一道狰狞的伤疤自脸颊延伸到银蓝色的眸子眼角。
非常熟悉的银蓝色眸子。
伊莎抗拒着将明信片放回架上的冲动。“我正在将它和我最近看过的作比较。坦白说,雕像上的比较令人印象深刻。”噢,那是漫天大谎。
眼镜后的眸子笑了。“后面的架子上有些月层--如果你有兴趣。”
“我没有。”她放下明信片,往山上走去。
他和她并行,黑袍飘飘,自在得仿佛天天穿着神父袍。话说回来,范伦恩早已习惯了戏服。“如果你想告白你的罪孽,我洗耳恭听。”
“去找些学校男孩骚扰吧!”
“挺伶牙俐齿的,菲菲。侮辱神职人员,你该念上一百遍玫瑰经。”
“我要举发你,范先生。在意大利假扮神父是违法的。”她瞥见一名年轻的妈妈带着双胞胎由店里出来,喊住了她。“西诺拉!这个男人根本不是神父,他是好莱坞明星范伦恩!”
女人看着她的样子仿佛她疯了,拉着孩子快步离开。
“做得不错,你或许会害得两个孩子终生心灵受创。”
“就算它没有违法,也应该是。那两撇胡子就像死掉的毒蜘蛛被黏在唇上,你下觉得那道疤贴得太高了点?”
“只要它能掩饰身分,我不在乎。”
“如果你不想被认出来,干么不待在家里?”
“因为我天性喜爱流浪。”
她靠近审视他。“我上次见到你时,你带着枪。这次你在神父袍下藏着武器吗?”
“黏在我胸前的炸药算吗?”
“我看过那部电影--真是血腥极了,那一幕就只为了夸耀暴力和你的胸肌!”
“但它赚进了一亿五千万的票房。”
“证明了我对美国大众品味的理论是对的。”
“住在玻璃屋里的人,费博士……”
看来他认出她了。
他推高金边眼镜。“我很少注意自助运动,但就连我也听过你的大名。你的博士学位是真的吗?”
“我拥有货真价实的心理学博士学位,那让我有资格做出极为正确的诊断:你是个混蛋。让我一个人清静。”
“好吧,我闪人了!”他迈大步伐。“那一晚,我没有攻击你,而且我不会道歉。”
“你假扮牛郎!”
“那是你的想象力过度发达。”
“你说意大利文。”
“你说法文。”
“走开--下,等等,”她转过身。“你是我的房东,而我要我的热水回来。”
他朝一对路过的老妇人颌首致意,并在胸前画了十字祝福她们。单单是这项亵渎神的行为,就该让他在炼狱里火焚千年。她蓦地明白到和他站在一起,她也会成为共犯,于是她加快了脚步。不幸的是,他也是。
“你为什么没有热水?”他问。
“我不知道,而且你的雇员丝毫无意采取行动。”
“这里是意大利,他们习惯慢慢来。”
“尽快修理它!”
“我会尽力。”他揉了揉脸颊上的疤。“费伊莎博士……很难相信我竟然和美国新世代的道德守护者上床。”
“我不是新世代,我是个老?的街道主义者,也因此我认为和你所做的事极为可憎。我不愿意再多谈它,我将它视为精神创伤,并试着原谅我自己。”
“你的未婚夫抛弃了你,你的事业垮台,那让你有资格被原谅。但你真的不应该逃漏税。”
“那是我的会计师搞的鬼。”
“拥有心理学学位的人应该更有识人之明。”
“的确,但你或许也注意到了,我确实有识人不明的毛病。”
他反而笑了。“因此你让男人挑你?”
“滚开!”
“我不是在做道德判断,纯粹只是好奇。”他们离开有树荫的街道,来到广场上。
“我从不曾让男人挑我。从不曾!我只是--那晚我疯了。如果我从你那里染上了某种可怕的疾病……”
“我几个星期前感冒过,但除此之外……”
“别要嘴皮子了。我读过你那篇迷人的引言,你自己承认--你怎么说的?“上过五百个女人?”就算把除掉夸张的因素,你仍是高危险群中的性伴侣。”
“那段引言根本不正确。”
“不是你亲口说的?”
“噢,被你逮到了。”
她厉瞪了他一眼。他正在朝路过的猫咪在胸前画十字。
“当时我只是刚窜起的年轻演员,想打打知名度。嘿,人总是要赚钱讨生活。”
她很想问他究竟真正上过多少个女人,而她唯一能够阻止自己的方法是加快脚步。
“最多一百个。”
“我没有问你,”她反驳。“而且那很恶心!”
“我是开玩笑的,连我也没有那么滥交。你们这些精神导师就是没有幽默感。”
“我不是什么精神导师,而且我凑巧有很好的幽默感。不然我为什么还在这里和你说话?”
“如果你不想因为那晚发生的事被下评断,你也不应该同样地评断我。”他取来她的购物袋,伸手进去。“这是什么?”
“水果塔。嘿!那是我的。”她眼睁睁地瞧他咬了一大口水果塔。
“美味极了,”他含着满嘴的派道。“想来一些吗?”
“不,谢了。欢迎自行取用。”
“那是你的损失,”他解决掉整个派。“美国的食物尝起来就是没有这里好。你注意到了吗?”她注意到了,但她已经走到杂货店,决定不理他。
他没有跟着她走进去。她隔窗看他蹲下来,抚弄路过的一只老狗。昨天那位友善的店员不见了,取代的是系着围裙的年长男子。她递出借助意大利字典拼出来的购物清单,老人直瞪着她。她蓦地明白到她在镇上遇到唯一友善的人是范伦恩--想起来就可怕。
她走出了杂货店,他正背倚着墙读报纸。伦恩将报纸挟在腋下,伸手要接购物袋。
“才不,你会全部吃掉。”她走向停车的地方。
“我应该解约,将你赶出去。”
“以什么理由?”
“就说是--对了,坏脾气!”
“只有对你。”她朝坐在长椅上晒太阳的男人喊道。“先生!这个男人不是神父,他是--”
伦恩抓住她的购物袋,用意大利文对男人说了什么。后者对她咋了咋舌。
“你对他说了什么?”
“说你是纵火狂--或扒手那一类的,我总是很容易将这两个意大利字搞混。”
“少自以为风趣了。”但他确实是,只是她不愿意承认。“你为什么老是要跟着我?我相信城里有得是女人会爱极了你的陪伴。”一名短小精悍的男子站在相片行门口,神色不善地盯着她。
“我没有跟着你,我只是无聊,而你是镇上最好的娱乐。你或许没有注意到,但这里的人似乎不喜欢你。”
“我注意到了。”
“那是因为你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我没有,他们只是团结起来,保护自己的人。”
“你确实有些高高在上的模样。”
“如果我是你,我会要求看农舍的出租纪录。”
“那确实是我会在度假时想做的事。”
“有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在进行,而且我很清楚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觉得好多了。”
“你究竟要不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