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怎么想。”他打了个呵欠。
她纳闷他究竟暍了多少酒。“我无法忍受枪枝。”
“那就走呀!”他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伸直长腿。
在她弄明白一切之前,她哪里也下会去。她握紧拳头,故意在他对面坐下。她终于明白到什么叫做恨意。
他审视着她好一晌,才将枪指向帏幔上的骑马男人。“那是我的祖先,范伦恩·麦迪西。”
“真了不起。”
“他赞助过米开朗基罗和波提切利。麦迪西是文艺复兴时代男人之中的佼佼者,只不过……”他以拇指抚弄着枪管,眯起银蓝色的眸子,威胁性地望着她。“在一四七二年,他也下令他的将军屠杀渥特拉全城,麦迪西家人可不是好相与的。”
她拒绝被一名自我中心的电影明星威吓。“省下你的威胁给买票看戏的观众吧!”
威胁感下见了,代之的是无聊。“好吧,菲菲,如果你不是媒体人,你究竟想要什么?”
她蓦地明白她根本无法谈论前晚--尚未,永远也无法。屋子。她来是为了屋子。
“我来是为了解决有关我租下的屋子的争议,”她试着在语气里注入权威。“我付了两个月的租金,而我不打算离开。”
“是吗?这与我何干?”
“我租的是你的房子。”
“你租了这栋屋子?我不认为。”
“不,不是这里,是你的农舍。但你的雇员试着要赶我走。”
“什么农舍?”
“山下的那一栋。”
他的唇角微扬。“我应该要相信我昨夜在佛罗伦斯偶遇的女人,正好也租下我拥有的房子?或许你该编出一个更好的故事?”
连她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只不过佛罗伦斯的观光区就那么小,她就曾在同一天多次遇到同一对情侣。“几乎每个观光客都会去西格诺里广场,我们只是凑巧在同时间抵达。”
“我们可真是有缘!你似乎很眼熟,我前晚就这么觉得了。”
“是吗?”她不想进一步讨论这个话题。“我的租约完全合法,但在我抵达后,我却被要求离开。”
“你是指橄榄树丛边,以前老柏洛住的屋子?”
“我不认识什么老柏洛,现在住在那里的是玛妲。虽然我不喜欢,但我愿意容忍。”
“玛妲……柏洛的妹妹,”他似乎终于想起来了。“我想他们都同样附属于产业。”
“我不在乎她是谁。我付了租金,而我不会离开。”
“你为什么被赶走?”
“她们提到排水沟的问题。”
“我很惊讶你想要留下来--考虑到我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或者你只是假装生气?”
他的话将她震回现实。她当然不能留下。和他的一夜已污染了她的本质,而她绝无法忍受和他再见面。
一股强烈的失望袭来。在农舍的花园里,她感受到数个月来难得的平静,现在却被夺走了。但她的骄傲仍在,就算必须离开,也不能让他认为自己赢了。“你是演员,范先生,不是我。”
“我想那得等着瞧了。如果你要留下,你最好远离庄园。”他摩弄着大腿上的枪管。“还有,别让我发现你在说谎;你不会喜欢后果的。”
“听起来像是出自你那些可怕的电影里的台词。”
“很高兴知道我有个影迷。”
“我会看它们只因为我的前未婚夫爱看。不幸的是,我将他对电影的坏品味和贪腥的本性连结起来时,已经太迟了。”噢,她为什么要那么说?
“原来,你的一夜是为了报复他?”
她开口要否认,但他说的太接近事实了。
“让我想想……”他将枪放在桌上。“前晚究竟谁是被利用的一方?是志在报复的女性呢,或是无辜被当做棋子利用的男性?”
他真的很乐在其中。她站起来,想要占住癌望他的优势,却发现双腿仍旧虚软。“你喝醉了吗,范先生?”
“我早就醉了。”
“现在才下午一点。”
“的确,但我尚未上床就寝,因此那只能算是睡前酒。”
“随你怎么说。”她必须坐下,或是离开。她选择了离开。
“等等,菲菲。”
她转过头,马上就后悔了。
“重点是……”他拿起搁在一旁的大理石圆球摩弄着。“除非你希望你的小农舍里挤满了我的影迷,我建议你对我在这里一事守口如瓶。”
“信不信由你,我有比嚼舌根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最好是如此。”他掐紧掌心的圆球,清楚地传达出威胁的讯息。
“你太爱作戏了,范先生。”
池身上的威胁之意尽去,反倒笑了。“很高兴认识你,菲菲。”
她定出了日光室,却忍下住回头望了一眼。
他将圆球在双手间抛来抛去,十足是欣赏罗马焚城的暴君尼禄。
还没回到农舍,腰际的刺痛已迫使她必须停下来。她的凉鞋不适合走碎石子路,但如果它报销了,她已没有钱再买一双。她很庆幸自己没有在他的面前崩溃,但事实是,她必须离开。如果她现在打包,她可以在四点前回到佛罗伦斯。
之后呢?
农舍出现在眼前。它沭浴在金色的阳光下,显得坚实、舒适,就像有魔法般允诺着新生的开始。
她转身循着枝叶茂盛的小径,来到葡萄园里。肥女敕多汁的深紫色葡萄悬挂在藤蔓上。她摘了一颗,放入门中。甜美的葡萄汁液在她舌尖漫开,出乎意外地一点也不酸,而且种籽小得甚至下用吐掉。
她摘下一串,走进葡萄园里。她需要换一双球鞋,凉鞋根本不适合走在这种泥土地上,但她不要去想她所需要的--而是她所拥有的--头顶是塔斯坎尼的阳光,手上是肥美的葡萄,范伦恩住在山顶的庄园里……
她廉价地给出自己,她要如何洗刷这项污点?
绝对不是藉由逃走。
她固执的个性冒出头。她已经厌倦了沉溺在哀伤和沮丧里。她从来就不是懦夫,为什么她要让一名堕落的电影明星赶走,舍弃这宝贵的一切?他们的一夜对他毫无意义。他明显地不喜欢她,不大可能主动来找她。她只需要留在农舍。直觉告诉她必须留在这里,这是她唯一能够找到灵感和独处,想起重新出发的地方。
她已下定了决心。她不怕范伦恩,而且她不会让任何人强迫她离开。
伦恩将菲菲闯进来之前,正在把玩的十七世纪燧石枪放了回去。他仍可以听到她离开房间时清脆的鞋跟声。扮演恶魔的人应该是他,但留下硝烟味的似乎是菲菲小姐。
他格格地轻笑,合上枪盒。这把骨董手枪的做工极为精致,是庄园里众多的藏宝之一。
两年前菲娜姨妈去世后,他继承了“天使园”,但这是他首度来访。他原本计划卖掉庄园,然而他小时候来访时曾有过美好的回忆,而他打算先看过它之后再做决定。
他拿起酒瓶,打算继续被菲菲小姐打断的小饮。稍早那番唇枪舌剑还满有趣的。她一丝不苟的态度令他格外想逗她,而且他必须承认她的来访反而令他放松下来。
他走出回廊,沿着树篱来到屋后的游泳池,坐在凉椅上,享受这份难得的安静。通常他的周遭总是围满了人:助理、经纪人和保镳。但他们都是拿他的钱过活,绝不会像菲菲小姐那样对他说话……
他笑了,将威上忌酒瓶凑到唇边,突然对这次的假期充满了期望……
伊莎坐在木兰树下的大理石桌旁,桌上摆着她在镇上买的起司、苹果相当地著名的香堤葡萄酒。她切了块吐司,啜了口红酒,深深摄入周遭的花香,眺望着远处的山峦,和被午后的阳光染成薰衣紫色的田野,早上和范伦恩的不愉快冲突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她留下来的决定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