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利眼里掠过一丝阴影。他不安地从床上站起来,"我的腿已经好多了,终于快痊愈了。所有的法律文件在下周一上午也该整理好了。"
"很好,"莫丹不自然地笑了笑,"你们很快就可以回缅因了。"
"我仍觉得是场噩梦,仿佛正从噩梦中逐渐清醒,"雷利低声说,"真希望这些不是真的,可我却真真切切地知道这是真的,我要做的就是尽力使詹妮幸福。现在一切必须以她为主。我不忍心把她送到孤儿院去。"
莫丹咬着嘴唇说:"有你在。她不会去孤儿院的。"
雷利坐在床边时重了一些,惊醒了詹妮。小泵娘打了个哈欠,看了莫丹一眼,"你还没念完呢?"
莫丹笑着把书拿了起来,接着往下读。
念完第一章,他们一块儿去吃麦当劳。詹妮说:"妈妈喜欢去高档餐厅,可我觉得这地方干干净净的,也挺不错。"
雷利咬了一大口汉堡包,"明天是万圣节,阿瑟顿先生请我们去他家吃晚饭。晚饭后,你和他两个女儿可以打扮起来,上街去纵情玩闹。"他又对莫丹笑了笑,笑得不那么由衷,"听阿瑟顿说,他妻子有一套万圣节的行头,我们都能用。"
莫丹一向喜欢过万圣节。每次过节她的学生总有几个因吃糖太多而血糖偏高。此时她却装作无所谓,"听起来倒蛮有趣。"
"他家有南瓜装吗?"詹妮问,"灰姑娘的马车就是一个南瓜做的。"她天真无邪的眼睛盯着雷利,"我该怎么称呼你?"
雷利一时无言以对。他想了一下反问:"你想怎么称呼我?"
"他们不许我称呼成人的名字。"
"哦……是这样。我们何不破一次例呢?就叫我雷利吧。什么时候习惯了,再叫爸爸也不迟。"
"好的。"詹妮答应了一声,却什么也没叫,只是蘸着番茄酱,一根接一根地吃薯条。
回到饭店,他们一起看重放的"芝麻街",然后雷利给詹妮念了两章书,詹妮又要洗澡,并且非要和莫丹一起洗。等詹妮和她都洗完了,莫丹已经筋疲力尽了。雷利把台灯的亮度调到最小,对詹妮说:"我们就在隔壁房间,詹妮,但是门不关,你安心地睡吧。"他吻了她的额头,"我真高兴你和我住在一起。"
詹妮躺在床上,怀里抱着已经破烂不堪的蓝色玩具熊说:"它们要都有南瓜装就好了。"说完,紧紧闭上眼睛,不到五分钟便酣然入睡。
棒壁房间也是两张床,雷利坐在靠近门口的那张床上,深有感触地说;"做父亲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也算是个专业工作了。我回家还得给她专门腾出个房间。你觉得她会习惯吗,莫丹?"
"要让她适应你怎么也得一段时间,她肯定还会想她妈妈。"
"没错……其实我之所以接受阿瑟顿先生的邀请,主要也是想带她去散散心,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免得她老想妈妈。你也很讨厌她那个家和家里人,是吗,莫丹?"
莫丹拘谨地坐下,觉得这身新衣服像穿了一辈子似的,她惟一想做的就是把它扯下来,和雷利疯狂热烈地。别看雷利穿着灰裤子、白衬衣,外表很潇洒,可是他要是什么也不穿会更迷人。祝你好运,莫丹在心里自嘲着,嘴上却对雷利说:"没错,我讨厌那所房子,也讨厌里面的每一件东西和每一个人,当然,詹妮除外。那个冷面的埃默森太太,她怎么能胡编什么毒蜘蛛的故事来吓唬孩子呢?"
雷利擦了擦脑门儿,"贝丝也是,她怎么能雇这种人?另外,她为什么不送詹妮上学念书呢?我请威尔先生给劳伦斯写了封信,用严谨的法律术语郑重警告,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他要是胆敢再在背后玩阴谋诡计,我绝饶不了他……对了,为了詹妮,我决定暂时不起诉他了。说到劳伦斯,莫丹,我应该向你赔礼道歉。霍华德和德兹有可能会在城里追杀我,当时我的处境应该说是很危险。"说着,雷利看了一眼莫丹,但却没有想碰她的意思。"我来付罚款。最最糟糕的是,我们不能睡在一起。"
莫丹早就猜到他会说最后这句话。让雷利告诉她纯属多余。莫丹说:"我觉得这样倒也好,免得我们陷得太深了不能自拔?"
"太深是多深?你现在戴着黑色文胸吗?"
她站了起来,两手伸进衣袋,"别来这套了!"
他也站了起来,瘸着腿,绕过床头,走到离她只有一英尺远的地方。莫丹站在原地,怀里像揣了个小兔子似的,怦怦乱跳。雷利的口气非常诚恳,"如果我们都控制不了自己,那怎么办呢?"他靠近了些,用力吻了她一下。这个吻本来想表达的是失意和恼火,却瞬间点燃了莫丹记忆深处的。
莫丹的头向后一摆,真生气了,"雷利,别这样!我们不能,詹妮随时都会醒。别这么折磨我,我受不了!"
雷利抬起头,用眼睛很快地打量了她一眼。"我觉得你已经陷得很深,深得不能自拔了,莫丹·卡西迪。"
她哼了一声,"你是有意这样做的?"
"我有时觉得自己能降服你。"
她不屑一顾,"嘘"了一声,"那是性,我们之司只有性关系罢了。"
他却倔强地说:"我不这么想。"
"可我这么想,"她-把推开他,"你知道什么是最可悲的吗?就是我们甚至不能痛痛快快打一架。"
"瞧你那副样子,你是想打一架了。"他不紧不慢地说。直到他的手触到她的下巴,她才意识到他已是怒火中烧了。"我还以为只有我是个不食人间烟火、没有七情六欲的人。现在我才发现,你不比我强多少。时光飞逝,生命一天天减少。莫丹,当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睡在这儿的时候,就会想到亲密这个词。难道你想永远孤家寡人地过下去吗?这就是你对生活的企盼吗?难道你不想亲自体验一下亲密究竟是什么吗?"
莫丹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刚想打起精神反驳,却被雷利在她张开的嘴唇上气愤地吻了一下,然后怔怔地看着他大步离开了房间。
门还留着一条缝。
莫丹似懂非懂地琢磨着他这番话的含义,用手背擦了擦刚被雷利吻过的嘴唇,一头栽倒在床上。除了不能和他,不能对他大吼大叫外,她不能做的另一件事是痛痛快快哭一场。
莫丹从梦中惊醒,梦的细节转瞬即逝,想不起来,但恐惧的阴影却像一块大石头沉重地压在她的胸口上。是什么声音把她吵醒的呢?
她听见了,声音是从门缝里传来的,好像是詹妮压抑的惊叫声。
她迅速下了床,丝绸睡袍在脚踝处来回飘摆。她匆匆走到门口,突然眼前一亮,从门外射进来一束光,雷利打开了床头灯。
她收住脚步,屏住呼吸,侧身躲在阴影里从门缝向外张望。
令她吃惊的是,雷利穿着一套宽大的蓝色睡衣。肯定是今天上午逛商店时,他让她照看一下詹妮趁机去买的。雷利正背对着她,弯腰对着床上的詹妮,温柔地说:"詹妮,醒醒,你在做噩梦。我是雷利,别害怕,有我在这儿呢!"
小詹妮直直地坐在床上,充满恐惧的双眼瞪得大大的,"蜘蛛,蜘蛛要咬我!"
"乖孩子,你是在做梦,"雷利笨拙地把詹妮搂在怀里。虽然他的动作尚不熟练,却使莫丹深受感动。"有我在,看谁敢欺负你,我绝不让它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