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利站得离他很近,从容地说:"下次再雇杀手时,应该多嘱咐他们几句。不幸的是,他们乱提你的名字,恰巧被卡西迪小姐听见了。不明智,劳伦斯,你真是太不明智了。当然,也算我福大命大,碰上霍华德那么臭的枪法,和德兹那么个缺心眼的蠢蛋。"
劳伦斯捏紧又粗又短的拳头,"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雷利没理他,继续说:"不幸中的万幸,卡西迪小姐找到我并救了我,使我大难不死,否则我失血过多,再加上月兑水早横尸荒野了。"他笑了,那笑容使莫丹觉得后背发麻。"我要是在来这儿的路上,知道贝丝遗嘱的内容,就会提防你这手。假如我见到詹妮之前遇到不幸——像这种杀身之祸,贝丝的全部遗产就会落到你一人手中,是吗?你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啊!"
劳伦斯的脸呈现出一种黯淡的、不健康的红晕。他张口结舌地说:"你怎么敢跑到这里来胡言乱语?我要给我的律师打电话,告你造谣中伤。"
"不,劳伦斯,你又错了,"雷利不慌不忙地说,"该给律师打电话的是我,我要通知我的律师立一个新遗嘱。实话告诉你,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警方首先要追查你,然后让抚养我长大的修女们继续抚养詹妮。当然,那笔遗产就只能由她们来继承。"他冷笑了一声,"我相信你我都是明白人。"
劳伦斯脸上掠过一丝狡诈。"我想你们一定很想见詹妮,"他干笑了一声,"真是的,我干吗不把她叫来?你们不是想把她接走吗?"
雷利一把抓住他的袖口,"别急,劳伦斯。卡西迪小姐想先给贝丝的律师阿瑟顿先生打个电话。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给他提个醒,如果近几天或近几个小时内我被人暗算,就找你小子算账、"他瞥了莫丹一眼,"莫丹,电话就在那边。"
劳伦斯声嘶力竭地说:"不行,我不允许——"
"你给我住口!"雷利厉声说。
莫丹打了电话,威尔,阿瑟顿似乎对她的提醒丝毫没感到意外。莫丹还加了几句,"今天下午晚些时候,您能否到我们住的饭店来一趟,雷利先生要起草一份遗嘱……最好五点钟左右。谢谢您了。"
雷利对她赞赏地笑了笑:"我说过嘛,联邦调查局应该雇你。"然后转身抓住劳伦斯的衣领,平静地说:"我不想再看见你这张狗脸。仆人会带我们去见詹妮。你给我滚得远远的,别让我忘了自己是个有教养的人,应该依法惩治邪恶。我不喜欢别人往我腿上打黑枪,把我扔下等死。我讨厌玩这套阴险的把戏。懂吗,劳伦斯。"
雷利松开手。劳伦斯两眼发呆,像个过街老鼠似的灰溜溜地离开了房间。雷利走到门外叫斯尼德。
斯尼德恭恭敬敬地答应了一声:"先生,有何吩咐?"
"请带我们去见詹妮小姐。"
"这边走,小姐,先生。"
莫丹跟着两个男人,上了楼梯,她的心怦怦直跳,好像不是一步步走上来,而是从坡下一路跑上来的。
第九章
楼梯是大理石的。空荡荡的大厅里挂着一幅丑陋的木制艺术画,让莫丹想起被掏空内脏的鸡。斯尼德领他们进了一条走廊,莫丹的鞋跟在抛光的橡木地板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声。他们来到最里面的门口,斯尼德敲了敲门,"詹妮小姐,有人找你。"
走廊里冷冷清清的,莫丹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再看雷利——像一个走向断头台的人。莫丹很想上前挽起他的手臂,给他点安慰和支持,但又担心会使詹妮产生错觉,以为他们是夫妻,莫丹是她未来的继母。她想了想还是没那么做。
门开了,詹妮·斯莱特非常有礼貌地说:"你们好。"
她长得很单薄,面色苍白,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一头棕色的长发披在肩上。身穿粉红色套裙,裙褶烫得平平展展。惟有她那双眼睛叫莫丹看了怦然心动。那双湛蓝湛蓝的眼睛几乎和雷利的一模一样。现在她眼帘低垂,目光停留在雷利的膝盖上。
雷利站在原地,半天没动,仿佛鞋子被粘在光滑的橡木地板上了。詹妮抬头看看他,两双蓝眼睛对视片刻。雷利吃力地蹲了下去,他们脸对着脸。"你好,詹妮,"他嗓音沙哑地说,"我是你的父亲,我叫雷利·汉拉恩。"
"你们进来吧。"
她的门牙间有一道宽宽的缝。莫丹凭感觉知道斯尼德已经离开,她仍站在门口。詹妮说:"这就是我的房间。"
詹妮的房间很大,摆着各式各样女孩子的玩具。床围和窗帘都用粉红色的布料打着褶,白漆家具镶着各种镀金花饰。写字台上摆着电视机和录音机。不知怎么搞的,莫丹突然想哭。
詹妮站在粉红色的地毯中央,不知如何是好。莫丹敢肯定,要不是詹妮怕自己太孩于气,一定还会忍不住吮手指头。
蹲长了雷利的腿受不了,他只好弯腰站着,"詹妮,"他说,"你母亲去世,我很难过。你一定很想她。"詹妮用手拨弄着腰间的缎带,点了点头。
"听我说,"雷利接着说,"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有你这么个女儿。在此之前,我不知道自己是你的父亲。如果知道的话,我早就来看你了。"
"妈妈说我不需要父亲。"
莫丹注意到雷利脸部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说:"你妈妈在时一切都好,可现在她不在了,我们要相依为命。你需要父亲,我需要女儿,"他对她笑了笑,笑得很甜,莫丹觉得嗓子发疼。"把你的玩具拿给我们看看好吗?"
"我喜欢的玩具都装起来了。"
"装起来了?"雷利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詹妮眼睛睁得大大地说:"我不是要和你一起走吗?是斯尼德这么说的,埃默森太太也这么说。"
"是的,你是和我一起走。但我没想到,你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我一个星期前就收拾好了,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到?"
"几天前出了点事儿,我的腿受了伤,要不早就到了,"雷利答道,"真是抱歉,詹妮。"
"你的腿现在好些了吗?"詹妮关切地问。
"好多了。"雷利笑呵呵地说,"这是你的箱子吗?"
詹妮点点头。"但是装得太满了,怎么盖也盖不上。你能帮我把它关好吗?"
"来,你坐在箱子上面,我拉拉锁,看看能不能关上。你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几件衣服,玩具熊,一件新大衣,一双皮靴。蜡笔、我喜欢的书和收集的石头,"她皱了皱眉,"还有几双袜子和内衣。"
"是你自己收拾的?"
"是的。埃默森太太不许我拿石头。斯尼德说小孩子家应该安安静静,规规矩矩。
最后这句话显然是斯尼德的原话。这么说詹妮一切就绪只等着走了,莫丹暗想,有点生贝丝·斯莱特的气。她为什么不能雇一个喜欢孩子的仆人?为什么不找一个能够理解孩子喜欢收集石头的管家?她还注意到,詹妮到现在为止闭口不谈她的舅舅。
詹妮一坐在箱子上,使劲朝下压。可惜她人小体轻,再使劲箱子还是合不上。她看看一只胳膊还露在箱子外面的玩具熊,又看看莫丹,对雷利说:"你可以让她也坐到箱子上来。"
雷利一时茫然不知所措。他抬头看了一眼还站在门口的莫丹,才意识到他已经把她忘了,忘得一干二净。在这种情况下,莫丹心里明白,她没有理由感到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