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丹想象着黄黄的、鬈曲的假发套衬着她的脸,不禁咯咯笑出了声。她一边笑着一边弄吃的去了。
第四章
夕阳西下,傍晚时分。莫丹背靠一块岩石,肩上披着一件羊毛外套,在两盏铜制的烛灯下看书。一顿饱餐,外加四个小时悠闲安静的时光使她恢复了精力,心情也坦然了许多。她听见帐篷里有动静,便喊了一声:"需要帮忙吗?"
"不,谢谢。"不知是她想象力太丰富,还是别的原因,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压抑。不一会儿,他吃力地走出帐篷。莫丹"噌"地站了起来,想上前帮他,他却挥挥手,"我能行,莫丹。我还要用我的两条腿走回去呢。"
她缩了回来,"你的腿昨天才被打伤。雷利,不能着急,得慢慢来。"
"我的计划正相反。"他一瘸一拐从她身边走过,消失在岩石旁。
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她又拿起书,但注意力却集中不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她问:"有炖肉和意大利面,你想吃什么?"
"意大利面。"
他在离她最近的一块岩石上坐下,揉着那条好腿。"你吃了吗?"
她点点头,在炉子上忙个不停。"感觉怎么样?"
"浑身像散了架。"
她看了他一眼。摇曳的烛光照在他脸上,他胡子拉碴,头发乱蓬蓬,眼圈发青。"你看上去样子很可怕,"她笑着说,"简直就像德兹。"
"我们得离开这儿。"他心神不定地说。"也许明天就得走。"
他并没有回她个笑脸,好像不是在对一个刚刚救了他命的女人,而是对一个不认识的人讲话。她有点赌气地说:"我们面前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明天我去找几个医护人员带着担架来,再带一个班的警察来;要么你和我步行到公路,如果选择后者,我们至少得再等三天。"
"你不能一个人去公路。"
"那样我们就得准备互相多容忍几天。"
"我很快就会好的,"他急切地问,"你的车在哪儿?"
她盯着锅里咝咝作响的面条卤,开玩笑地说:"瞧你急的,你姐姐在那儿等着你吗?"
他皱着眉头说:"你说什么?我没有姐姐。"
"你烧得迷迷糊糊时说的。说到好几次。她叫安娜,对不对?"莫丹问道,并等着他承认安娜的确是他姐姐,而不是别的什么女人——一个他念念不忘,然而不知为何她却不喜欢的女人。
他气得咬牙切齿,"我说过我没有姐姐!"莫丹刚想鼓起勇气问安娜又是谁,他又来了一句,"你碰巧偷听的话,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她的心似乎被刀子狠狠剜了一下。"你说得太对了,我是偷听的,那是因为我为你的病担惊受怕,正在想方设法让你退烧。"她越说越气,把面扔进沸腾的锅里。"雷利,我算认识你了。你平时就这样吗?有人对你好一点儿,你反倒像响尾蛇一样,反目为仇,六亲不认。"
"你脾气可够大的。"
"我就是这种人,要把头发、你看见的红头发扎在后脑勺的人!"
这句话倒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你头发真是那种颜色吗?"
"哦,不,我是金发碧眼。"
"好了,好了。都怪我一起床就心情不好。我不想在这里停留太久,莫丹。霍华德正端着步枪四处找我们。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明天要在盐湖城见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我就是为他才千里迢迢从加利福尼亚赶来的。"
"那恐怕来不及。如果你不那么前怕狼后怕虎的,我可以去一趟索来尔,至少可以替你给他打个电话。"她皱了皱眉,"你在盐湖城的这次会面和霍华德他们追杀你有联系吗?"
她感觉到他瞬间的犹豫,"现在这样想还为时过早,我还没有足够的证据。"
他没告诉她会面是为什么事,她不高兴地说:"证据我们已经有了,你就让我去一趟吧!"
"不行,莫丹。你休想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溜掉!我会跟在你后面的。"
"虽然我们在岩石上露营,可你也大可不必像穴居人一样小心谨慎。"
"见鬼,自从遇到你以后,我不明白我该怎么做。"
"你不觉得你太傲慢、太专横了吗?"
"你是我见过的最尖刻的女人!"
莫丹像有什么重大发现似的说:"你知道吗?我身上最致命的缺点都让你给说中了。我承认,我这人是够尖酸刻薄的,但很少对陌生的男人这样。真怪!"
雷利的嘴角第一次松弛下来,似笑非笑地说:"是有点怪,你也把我身上的缺点毛病都说中了,莫丹·卡西迪。"
"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想知道。"雷利反应冷淡。
可奇怪的是,这场谈话虽然那么别别扭扭,却让莫丹感到充满活力,异常兴奋。她挑起眉毛,"好哇,原来你是胆小表。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既然你这么说,对,我是个十足的胆小表。"
没想到他会乖乖承认这一点。莫丹有点自鸣得意,她从锅里捞出面条,用嘴吹着气把它吹凉。"我在体力方面不是你的对手,这一点我们已经达成共识,所以用不着担心我会打你。那你还有什么怕的呢?"
他慢悠悠地说:"我害怕的是你的舌头会把我后背的皮扒下来。"
"你对安娜也像对我这么戒备吗?"
他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我说莫丹,那是我的秘密。你最好还是希望我快点痊愈。对我来说这三天太长了。"
生活中,她父母从不这样说话,那么她为什么会这么兴奋呢?
一个接一个的理由在她脑海中翻腾。可能是因为雷利是个不会让步的人,是个难得的对手。他聪明过人,难以捉模,神秘莫测。
然而和他的性别无关,和他宽厚的肩膀、蓝蓝的眼睛、棱角分明的嘴唇无关,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看上去很厉害。"雷利开玩笑地说。
她凝视着他,心里很沮丧。怎么回事?莫丹,为什么他的笑容会让你的心跳得像刚出生的黑尾鹿。"面条熟了。"她大声说,"我给你盛一盘。"
这不是逃避又是什么呢?
雷利把一盘子东西吃了个精光。莫丹知道他的胃口并不大,他是强迫自己多吃点,好尽快康复,尽早离开这里。吃完饭,莫丹去山崖下打水。山崖下面有个泉水冲出的洞,是一个天然蓄水池。她打水回来对雷利说:"那水洞里的水足够洗碗和洗漱用。我随身携带了一个过滤器,水瓶的水用光时,吃水也用那里的水。这样,一旦安营扎寨,就再也不用进城了。"
她递给他一个橘子,忙着刷锅洗碗,收拾餐具。烛光照在她的头发上,亮闪闪的,像一堆火烬。他模着下巴问:"你没有刮胡刀吧?"她摇摇头。"那就只好委屈你,忍受我这副三流歹徒的模样了。不过我可以洗洗。"
"我给你烧点热水。"
"谢谢。"他看着她的眼睛,"莫丹,我们后天走。"
"再说吧。"她挑战似的歪了一下下巴。
"就这样,"他的口气不容置疑,"说定了。"
她把水壶"扑通"放在火上,摆好毛巾和香皂,借着明亮的月光朝河床走去。她觉得自己像个处于发情期的小狼一样躁动不安。或许对着月光放声嚎叫几声会好些。她放慢脚步,脚尖踢着土块边踢边走。现在,她至少可以放松了,十三个月以来压在她心头的那种死气沉沉、心灰意冷的感觉没有了,至少现在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