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儿和布里奇特在一起。威廉·斯麦思和约瑟夫·森迪提出,要带加文去看他最喜欢的钓鱼水湾。”
“那个银行家的儿子?”毕晓普耸起一根漆黑的眉毛。“萨拉·斯麦思居然愿意冒险让她的儿子和加文交往,这使我感到非常意外。她显然对我并不欣赏。”
“附近没有多少男孩可以和威廉一起玩耍,”莉拉谨慎而诚恳地指出。
“那倒是真的。我敢说她准有几个晚上睡不着觉,担心加文会给她儿子带来多么恶劣的影响。”他的语气表明,他并不特别关心萨拉的失眠,也不在意她对他的苛刻评价。
“很有可能,”莉拉赞同道。她对萨拉·斯麦思的关心,并没有超过她关心巴特·刘易斯的程度。她清了清喉咙。“我希望能和你谈谈。”
“我听着呢。”糟糕的是,他不仅听着,而且还用那双冷酷的蓝眼睛望着她,使她很难做到思路清晰。
莉拉移开视线,玩弄着她的网格拎包的带子。照她原先的设想,一切都是那么简单。可是当毕晓普站在旁边,和她靠得这么近时,一切都变得不再简单。
她迎向他的目光,竭力使自己的表情和声音显得冷静而自信。“昨夜发生的事情,我是指你吻了我。以后──再也不许发生。”
毕晓普扬起眉毛。“你是在对我说我不能吻你?”
他温和的语调让她隐约感到不安,但是她抬起下巴。“我们的协议里没有这一条。”
“我只同意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给你一些时间。我从未说过不再吻你。”
“我本来以为你是个说话算数的男人,”她怒气冲冲地说道,把不惜代价保持冷静的决心忘得一干二净。
“我确实说话算数。我向你保证过,在孩子出生以前不和你,除非你主动提出。我不会食言的。但那并不意味着我不会经常吻你。”
“在违背我意愿的情况下?”他话里暗示着她可能会主动请求,这使她大为愤怒。除非她倒了八辈子霉,否则她决不会向他提出任何要求,更别说是那种要求了。
“在我吻你的时候,我不记得你请求我放过你,”毕晓普拉长声音说道。从他绷紧的嘴唇上可以看出他也动怒了,但她假装没有注意这个警告。
“你没有给我反抗的机会,是吗?你当时……对我突然袭击……像一个没有教养的野人。”
“突然袭击?没有教养的野人?”
莉拉大为懊丧地发现,一种觉得可笑的神情,取代了他眼里正在酝酿的怒火。尽避她的预定计划中没有惹他生气这一条,但她宁可看见他发怒,也不愿知道自己使他发笑。
“你知道我的意思,”她喃喃地说。
“正如我所说的,我不记得昨夜你请求我放过你。几天前我和你时,你也没有向我求饶。”他坏意地咧嘴笑着。“仔细想来,我仿佛记得当时你请求来着,然而不是请求我放过你。”
他的挑逗使她再也忍耐不住,莉拉挥手朝他打去。他迅速一闪──那敏捷的身姿总是令她吃惊──一把攥住她的手,将她拉向自己怀里。以前有过一次,她记得,他也是这样拥抱着她。在教堂里,在刚刚破坏了她和洛根的婚礼之后。那时候她的心情,也像现在一样恼羞成怒。
“以前已经有过一次了,”他说,表示他也没有忘记。“你应该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
“我是认识你以后才有了脾气的,”她厉声顶撞。
“我开发了你的特长,是吗?”
莉拉咬住嘴唇,克制住想朝他大声尖叫的冲动。她想起了母亲关于保持淑女风度的严格训条,拼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不希望你再像昨夜那样吻我,”她刻板地说。
他没有立即回答,至少没有用语言回答。他举起另一只手,触模着她的脸。他的指尖温柔地滑过她的面颊,勾勒出她刚硬的下颌曲线,所到之处,留下一丝敏感的轻颤。他的手又滑落到她的颈部,把拇指肚按在她脖根处的脉搏上。
“你怕我吗?”他温柔地问道。
“当然不!”尽避是自尊促使她迅速做出回答,但这的确也是事实。她害怕的是他轻而易举就能使她失去控制,而并不是害怕他这个人。她内心深处隐约知道他不会伤害她。她知道他不会强迫她做任何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尽避她嘴里说着相反的断言。这就是问题所在。他能使她希望做她不应该做的事情。
“那你的脉搏怎么跳得这么快?”他离得如此之近,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喷在她的前额上。莉拉直视着他的眼睛,为它们的清澈而深深着迷。“也许问题并不是你不想让我吻你。而是你想让我吻你,”他蛮横无耻地说。
足足过了几秒钟,她才听懂了他的话。一旦明白过来,莉拉又把淑女的礼仪忘得精光。她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猛地把胳膊从他手里抽了出来,迅速后退两步。令人狂怒的是,他居然放开了她。她怒气冲天地瞪着他,双手垂在身边,无力地攥成拳头。她愿意不顾一切再扇他一巴掌,但是没用,她不会得手的。
“如果我的脉搏跳得很快,那是因为你让我非常生气,”她对他说道。
毕晓普显得无动于衷,她发出一个声音,听起来类似失意的低嗥,然后狠狠转过身去,猛地拉开房门。她把门在身后重重撞上,踏上木板路,同时确信自己身上一定冉冉冒着热气。
差不多快到布里奇特家时,她才突然想起来,毕晓普没有同意她所说的任何事情。
莉拉来到布里奇特家时,心里还是气愤难平。以前从没有人用如此轻描淡写的方式把她气成这样。毕晓普只需把眉毛稍稍扬起一点,就能使她把以前受到的举止端庄的教育忘得精光。她有生以来从未打过别人──尽避有那么一两次,她曾经踢过道格拉斯的小腿,那是在他特别招人讨厌的时候──然而在短短几个月里,她居然两次试图去打毕晓普的耳光。她两次都没有得手,但这并不能使她感到多少宽慰。如果她对自己不加隐瞒的话,就会承认她为她的失败感到非常遗憾。
她经过费奇商店时,朝费奇先生点头致意。他向她投来的微笑几乎有些羞涩,莉拉发现自己想起了毕晓普告诉她的有关这个男人的事情。如果这些话从另一个人嘴里说出,她就会怀疑它们不是真的,而毕晓普尽避是人类最卑鄙的败类,其生活的主要目的就是把她激怒,但她认为他倒不是一个喜欢撒谎的人。他也许是个地狱里的魔鬼,但决不是个谎话连篇的人。
她不失文雅地把裙子拎起一寸,从木板路转到土路上来,离开了大街。她穿过布里奇特家前面的大门时,心情只略微好转了一点,但她还是停下来欣赏蔷薇花丛。几枝花茎上装饰着星星点点的纤弱的蓓蕾,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吒紫嫣红。这副景象令她感到宽慰,她沿着走道继续朝前走,然后敲了敲房门。里面传来布里奇特的喊声,邀请她进去。
“我在厨房里。”莉拉模索着穿过房子,听见孩子们在外面什么地方大声欢笑。宽敞的厨房里弥漫着浓郁的烤面包的香气。在宽大的栎木桌子的一边,排着六个已经做好的长面包。从面粉口袋的罩子边缘,露出下面烤得焦黄松脆的面包皮。桌子中央放着一只陶钵,里面的生面团已经把上面盖着的毛巾顶了起来。布里奇特正在把另一块生面团捏成长面包的形状,把它们排在等待发酵的平底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