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过大厅,走进了客厅,她知道她得单独待一会,她必须好好想一想。母亲把这间房子布置得非常舒适。她环顾这间房子,感到自己全身心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它仿佛在她耳际回荡。
“我怎么办?哦,上帝,我怎么办?”
她好象掉进了一个陷阶人能自拔,看到自己被人从她和母亲曾经快活地生活在一起的这所房子带走,带到了邸园另一边的那座荒凉的大家宅。
一旦到了那里便会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被迫嫁给她的堂兄,仅仅是因为,她的堂兄和他父亲都要她的钱。
她比谁都清楚,他们离开大宅的原因首先是大宅的管理费用极大,再加上庄园的维修费,即使她母亲那样有钱也难以量入为出。
不管怎样,在她父亲遗弃她母女后,母亲就不喜欢那座房子,而住在美丽的安妮皇后时代的道尔大宅里,则感到快活得多。
现在泰丽莎推想,她叔叔一心想在这个祖传的大宅里来当这个一家之长。但是如果没有一笔财富,他就会和她父亲一样,无法维持这个大宅。
于是他想出了这个主意,照叔父看来,这个主意是非常聪明,如果她嫁给了他的长子鲁珀特,他们就可以过好日子了。
但是他根本不考虑鲁珀特并不爱她,因此十之八九会象父亲对待母亲那样对待她。他起初会先到相距不远的伦敦去寻欢作乐,然后恐怕就忍不住要住到巴黎去了。“我宁死也不忍受这个,”泰丽莎对自己说,“即使我不象妈妈爱爸爸那样爱他,但是被甩在家里,包括佣人在内,人人都替我难受,这还不是等于当人下人吗?”“我今后何去何从?”
这个问题又在她的耳际回响起来。
她很清楚问题的答案。
她一定得走,至于去哪儿,如何走,这无关宏旨,不过走她是走定了,去安排她自己的生活。
但是在这个问题上她自然必须放聪明些才行。
她十分肯定,叔父是不会轻易让步的。
叔父把一切都盘算好了,步步为营,只要有办法,泰丽莎的财产是逃不出他的手心的。泰丽莎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会儿,她的样子显得比她的实际年龄要老多了,那一双灰色眸子变得很严肃。她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凝望着洒满阳光的花园。
第二章
泰丽莎坐着沉思了很久,然后慢慢走上楼,顺着走廊走到缝纫室,她知道她在那以能找到热纳维叶芙。
热纳维叶芙现年五十多,她是同泰丽莎的母亲从法国来照顾泰丽莎的,打从泰丽莎有记忆以来,她就特别宝贝泰丽莎。
她在英国住得很久了,佣人们忘记了她是法国人,而把她叫做“珍妮”!事实上,这个名字是泰丽莎给她取的,当时她很小,发不出“热纳维叶芙”这个音来。不出泰丽莎所料,珍妮当时坐个缝纫室中央的方形松木桌边,补她的一件睡袍上的花边,她是那样全神贯注地干她手中的活,没有听见泰丽莎走进屋来。
接着,她一抬头就看见了泰丽莎,便笑了。
这是一张慈祥的脸上露出的慈祥笑容,但是热纳维叶芙的眼神是忧郁的,当泰丽莎走到桌边,在桌子的那一边坐下的时候,她问道:“您叔父来干什么,小姐?”
泰丽莎倒抽了一口气。
“他告诉我,要我嫁给他的儿子鲁珀特,据他说,这样我就不会吃那些专为搜刮财产的人的亏,但是实际上是因为他们想我的财产!”
珍妮的两只手落到了膝上。
“没门!”她喊道。
讲话时,她的法国口音几乎听不出来,毫无疑问,她被她听到的话吓坏了。她两眼直盯着泰丽莎,好象她准是搞错了。
“是真的,”泰丽莎说,“珍妮,你得帮我。”
“我怎么个帮法?”
“我要走,在什么地方躲起来!当年爸爸那样对待妈妈你是知道的,所有的男人都叫我恶心!”
珍妮安慰她说:“你会改变主意的,我的孩子,但是他们不能催得那么急。”“爱德华叔叔根本不打算给我时间,他已经安排好我在六月底或七月初完婚!”泰丽莎提高了嗓门回答说。
“我的天!”
她的话说得非常平静,但是泰丽莎知道,这个老佣人吓得多么厉害,热孝还在身就让她嫁人!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我不得不尽快从这里逃走,”泰丽莎继续小声地说,“此时能指望的,珍妮,只有你!”
“您知道,您叫我怎么办都成,”珍妮回答说,“但是,小姐,您太年轻了,不能独立,您得躲到哪家亲戚那里。”
“你以为他们当中会有人违抗爱德华叔叔的意志把找保护起来吗?”泰丽莎问道。“再说,妈妈的钱将会留在家里没法带走,他们正求之不很哩!”
珍妮点了点头,象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泰丽莎肯定珍妮知道:如果伯爵要住在家族大宅里,继续过一种豪华生活,他会需要花泰丽莎母亲的多少钱。
泰丽莎坐不住了,她从桌边站了起来,走到房间的那一头。她说:“母亲因为有钱吃了一辈子苦头。同一个陌生男子结婚我可受不了。这且不说,我要千方百计阻止霍姆家族连个商量都没有就挥霍我的钱财。”
她的声调放低沉了,然后又提高了一点,她说:“爸爸去世前回家的唯一目的就是从妈妈那里榨取钱财。我们那些亲戚对我们母女孤苦无援的处境从不关心,这样一直到妈妈去世。现在他们倒关心起我来了,还不是因为我有钱!”
她走到窗前,尽量个让眼里的眼泪流下来,这是她谈到母亲而引起的伤心泪,也是愤怒的眼泪。
如果她放任自己,她就会又跺脚又喊叫,甚至乱扔东西。但是她从小就受教育要克制,因此她停下来看着外面的阳光,极力不把已经溜到嘴边的话讲出来。
好像过了好一阵,她转过身来,走回桌边,说:“咱们想想该怎么办吧,珍妮?”
“咱们能做什么呢,小姐?”珍妮问道,“再说,您从叔父身边逃走,他决不会让您得到一分钱。”
“这一点我已经想过了,”泰丽莎回答说,“正因为这样,咱们得带一些钱走,多多益善,而且还要挣些钱,使咱俩能过得舒服一点。”
“挣钱?”珍妮尖声叫喊,“您怎么能去挣钱?您一个小姐家,一辈子没干过活!”“这不假,”泰丽莎同意说,“但是我受过全面的教育——这是母亲坚持的,我总能够做点什么事!”
她坐了下来,两手托着她的小尖下巴。
“珍妮,现在让我们放实际些,”她说,“考虑一下我能做些什么。”
她停了一下,接着慢慢说:“第一,我能说地道的法语,这是母亲亲自督促下学会的!第二,我可以做针线活,做得不如你好,但还可以。第三,我的骑术比绝大多数妇女高明,几乎可以赶上爸爸。第四,……。”
她停了一下,“我肯定还有几门本事可以挣饭吃。”
在她讲话时,她望着珍妮,珍妮仍然盯着她瞧,一头雾水。
“小姐,您是不是真的想说您要靠当中一种本事来谋生?这可不成!”
“不,肯定能行!”泰丽莎口气坚决。“说老实话,由了我不打算背上那种有丈夫或者孩子拖累的包袱,所以我总得干点儿什么,不然,我的脑子真会生锈了。”在她讲话时,她想到父亲除了一门心思寻花问柳之外,脑子里就没有别的。一想到父亲,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她很快接着说:“有点事可做,我会快活,何况你我即使不能靠财产,也能够过上舒适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