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过去常说,人们之所以期望太高,是因为贪得无厌。我们不能指望每天都得到一份礼物。”
鲍爵开心地笑了。“你母亲说得对。大多数人都是被宠坏的,谅必她们也知道。”
“如果他们是象你所说的因得宠而宠坏了,那也未免太愚蠢了。”
“为什么这样说?”公爵问。
“所谓被宠坏,首先指期待太高;其次,对所得到的不知道感激;最后是以为自己特殊,应该比别人得到更多更好的东西。”
鲍爵一边策着马,一边思忖着她的话,他说:
“你真是出口不见,尤莎!这些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别人告诉你的?”
“恐怕是我自己想的吧。”尤莎答道,“与修女们生活在一起便知道,她们是多么的大公无私,所以人家自然要效仿她们。”
鲍爵有点不以为然,心想才不呢,人人会自然效仿?不过他说:“你还年轻,没有被宠坏,没有玩得厌烦。你期待将来怎样生活?”
尤莎沉思了一会说:“与其说期待,还不如说希望与祈求,我希望与祈求的是仁慈和宽容,助人为乐,充满爱心。”
她语不惊人,却恳切动情。公爵觉得这是她的肺腑之言,十分感人。
似乎为了表白自己,他问:“我想,象任何其他的女人一样,你希望改造象我这样追求享乐生活而堕落了的浪荡子吧。”
尤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她的眼睛闪动了一下,出乎意料地问:“你甘愿过浪子生活吗?”
“当然!”他回答,“这意味着我可以享尽人间仙福,而无需有后顾之忧。”
“我想,实际上,你并没有那么堕落,你只是想装出那个样子。”
“我为什么要那样呢?”
“因为你骨子里还是想有所作为的。你既不能象我们刚才见到的古代公爵那样拼搏沙场,又不至于蠢到与风车作战,所以你就要寻找某种挑战!尽避你还没有行动就已胸有成竹,稳操胜券!”
鲍爵转过头看着她,十分惊讶。“谁跟你谈起过我?”他问。
尤莎笑了起来。“每个人都谈论你,只是与我谈的方式不一样,我刚才说的虽然有些不恰当,但确实是我的心里话。”
“我并不觉得不恰当,只是有些意外。”公爵答道。
他们又向前骑了一会儿,他接着说:“我猜,实际上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能象勇敢的菲利浦那样为某种原因拼搏,我就会更加珍惜得到的结果。”
“当然,”尤莎同意说,“让你一举而成,不见得很好。”
鲍爵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么一个小孩居然能把他对生活常常厌倦的原因分析得一清二楚。
尽避他在物质上应有尽有,可一切来得太容易了。
“再说,”他补充说,“我追求的大多数女人都太容易屈服。”
他常常想,如果一个女人值得他赴汤蹈火的话,也许他会更加珍爱她。遗憾的是,他甚至还不知道她们的名字,她们就投入了他的怀抱。
可是生活不就是那样吗?去参加赛马?他的马总是第一个跨过栏杆;去打鸡?他一枪命中;去打野猪?他驾轻就熟。他觉得自己有些胡闹。一个象他那样享有独特的社会地位,不但拥有巨额财产,而且占有勃艮地大片良田的人,还有什么不满足、觉得不幸福的呢?
“您想想看,就象拿破仑一样,如果要的东西……不存在了,您该……如何思念它呀!”尤莎低声地说。
鲍爵凝视着她,惊叹不已。“你简直钻到我心里去了。”他难以置信地说。
她吃了一惊,觉得自己失言了,疑虑地看着他。
“对不起……非常对不起,”她说,“我并不想闯入你的内心深处。只是我……发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怎么可能呢?你怎么做得到?而且为什么?”
他激动地问,因为这一切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半晌,尤莎才卑怯地轻轻说:“我……认为你都会……相信,可是,自从……来到城堡,我就一直这样……不仅知道你的心事,还知道你的许多客人的心事。”
“你是说你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吗?简直难以置信!”公爵厉声说。
尤莎没回答,只是把眼睛移开去了。过了一会儿,他才把语气缓和下来说:“请原谅我!如果你不是使我吃惊的话,我不会用那种口气对你说话的。你能起誓,你不仅能看透我的心事,也能看透我朋友的心事?”
“……不是……所有人的心事。”尤莎结结巴巴地说,“我并不……想这样,只……是在吃午饭前,我意识到一个女士及两个先生在……想什么。”
“告诉我他们想什么?”
“一位先生想你是否会……借他……一大笔钱。”
“另—个呢?”
“另一个在想……把一匹马卖给你;”
鲍爵一下就知道那两个人是谁。他继续策马前行。
他简直不能相信所听到的事情。从尤莎说话的口气及不安的样子来看,她并不是存心想刺探刚才提到的两个男人的心事。
他觉得好奇,不禁问:“那个女人在想什么?”
他发现尤莎的脸一下胀红了。即使她不说,他也能知道她感觉到了什么。
她很羞怯,而且显得窘迫。他觉得自己刚才太粗暴。
“我不再逗你了。”他说:“可是,我无法对客人说,你在场时他们得锁住自己的心扉。”
如他期待的,她莞尔一笑。
他们穿过树林向城堡爬去,尤莎告诫自己以后得小心,不要去管内心的预兆。她觉得不是别的,而是城堡,当然也包括公爵,太特殊了。
第四章
第二天早上,尤莎又与公爵一道去骑马,不过这一回身边多了他的两个伙伴。他们滔滔不绝地恭维她的骑马本领以及她的容貌,使她感到十分尴尬。
在回家的路上,她想,和公爵单独骑马要有意思得多。
他给她讲了许多关于这个国家的事,她对这些感兴趣极了。刚才一大群客人想看温室,没有时间进行私下的谈话,尤莎只好尾随他们。她很高兴见到世界各地的兰花。
他们还没有走进暖房,就远远闻到一簇簇石竹的芳香。她对百草园极感兴趣,据说,这个花园在蒙特维尔已有三百多年历史了。要看的东西实在太多,尤莎还没有看完,就该吃午饭了。
饭后,外祖母告诉她,带她去拜见公爵的母亲。
可以说,多瓦瑞尔公爵夫人是个病人,她的住处离城堡只有两英里远,她却从来不离开自己的屋子。
这是一个美丽的城堡。城堡的四周被一个修整得十分整齐的花园环绕着。园内一道道矮小的树篱和一排排对称的花床使花园看上去宛如一块图案精致的地毯。
不出她的意料,公爵的母亲是一个非常漂亮的老太大。
一看见尤莎,她便高兴地伸出手,惊叹地说:“你真象你母亲!”
尤莎坐在她身边,听她谈起母亲和她自己还是小泵娘时访问英国的情景。
不久,她建议尤莎去好好看看城堡。尤莎很机灵,知道公爵夫人希望与外祖母单独谈谈。
她走开了,急切地想参观城堡内陈设漂亮的房间以及一幅幅图画。她知道这些是法国艺术的杰作。
她一走,公爵夫人就说:“她简直是个完人!塞萨尔觉得她怎样?”
赫尔姆斯戴尔夫人意识到,公爵夫人有些急不可待了,于是答道:“我不知道,伊冯。他总是叫人捉模不透,不管怎样,那个女人已经离开城堡了。”
“我也听说了。”公爵夫人说,“可是我一直在问自己,她会离开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