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给这小东西取什么名字呢?’你的父亲在旁边问我。“当时你正抱在我的臂弯中,我朝他笑了笑。“‘我们能有任何选择吗?’我问。
“他的眼睛望向窗外,发出了微笑。“‘当然,她应该叫艾珈妮!你看,她不正象窗外的杜鹃花一样又香又美吗?就和她的母亲一样!’“你的父亲这么说着,于是我们就给你取了这个名字,艾珈妮就是杜鹃花!”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薛登爵土提醒她。
“是的……在春天的时候总会看到很多杜鹃花。”她答着,声音有点颤抖。有个男人在薛登爵土另一边坐下,和他谈了起来,艾珈妮总算喘口气,希望自己能慢慢平静下来。
很难想象得到:坐在她旁边的男人曾在伯父的书房里吻过她?最先把她当作一个间谍,接着又视她为一个女仆。
她抬起眼睛,正和伯母的眼光相遇,她显然不大高兴薛登爵士坐在艾珈妮身边。她伸出手指向艾珈妮示意,艾珈妮顺从地站起来,走到她身边。
“你和薇儿妮特换个位子,”她说;“她们两个不应该总象小孩子似的坐在一起!”
那不过是个借口,艾珈妮知道得很清楚,但不坐在薛登爵士旁边,可以使她不致太过局促,只是不免遗憾没能继续有关印度方面的话题。无论如何,他并不很欣赏印度,她想,在那里他必定对那些印度仆人耀武扬威,或是毫不留情的在烈日下操练士兵。
但是,在他向她谈到杜朗花时,声音中似乎有着什么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他懂得欣赏杜鹃花的美,它们一定对他另有深意。
可有人在欣赏了它们的美之后,而不渴望再一睹芳姿么?文绷妮自问,大概只有象薛登爵土这么顽固的、没有想象力的人才会如此了?她和薇儿妮特换了位子,就坐在双胞胎之间。
虽然薛登爵士仍在和旁边那位男土谈话,但艾珈妮觉得他都看在眼内,知道是伯母的意思。
三个女孩就成一排坐着,彼此却不说一句话,艾珈妮认为实在太沉闷乏味了,于是就先和黛西谈了起来。
“你必须学著去说和听,艾珈妮,”当她第一次被父母亲允许在餐厅进餐时,母亲曾告诫她:“无论一个女人外表有多漂亮,如果她总是什么也不说,而且在别人和她谈话的时候,也不能适切地表达关心和付出注意的话,就够令人厌烦的了!”
“怎样才算比较适切呢?”艾珈妮问。
“就是对别人的一种真挚的关心,关心他的烦恼、困难、快乐或是痛苦,”母亲回答:“当你开始懂得把别人的感觉当作自己的话,你们就自动成了朋友,艾珈妮,那也就是说你能和别人分享什么了。”
母亲的训示她一直没有忘记,虽然她发现那些苛刻的军官和他们那喋喋不休、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太太们,很难去听别人说些什么,而她倒是试着向他们表示关心,并且做一个最好的听众。
记得父亲曾经很生气地谈到一位军官太太到处搬弄是非,使得其他太大们大为遭殃的事。“这么一个恶毒的女人,真是没有心肝!”
“我倒为她感到难过。”母亲轻声说。
“为她难过?”父亲惊奇地叫:“到底为什么呢?”
“因为她一定很不快活,”母亲回答:“如果她对这个世界只是吹毛求疵、怀有怨毒的话,可想而知,心里一定很不快活,在她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就更有得她受的了。”
艾珈妮记得父亲有点不相信似的凝视了母亲好一会儿,然后用手臂环绕着她。“就是最恶毒的人你都会为他找借口,亲爱的!”
“为什么不呢?”母亲问:“无论如何,终其一生她都痛苦不堪!”
艾珈妮常常想起母亲的话,她想,伯母的苛刻、残忍、无情,也许正是如此吧?虽然看上去很难让人相信她之总是使人不舒服,正因为她自己很不快活。
伯父呢?当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应该不再那么做作和被优越感压倒了吧?.但他年纪愈来愈大了,年轻人大概根本不在他眼内。“我又怎能知道呢?”艾珈妮想:“除非我和别人谈一谈,不然又怎能知道他们心中所想的、所感觉的呢?”如果她能和伯父母深谈一番的话,不知道义会如何?但那实在是太不可能了!
这一餐,上了好些道菜,大家吃得也相当开心,终于在兴高采烈之中结束了,这时奥斯蒙夫人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经过薛登爵士身边的时候,她停住了脚。
“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到休息室喝杯咖啡。”她十分亲切地说。
“请原谅我,夫人,”他回答:“我还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做呢!”
“既然是这样,我就在这里向你道晚安了。”
“晚安,奥斯蒙夫人。”
他弯腰致意,奥斯蒙夫人移步前行,双胞胎跟在后面,走过他身边时,两个人又格格的笑了一会儿,接着他的眼睛落在艾珈妮的身上。
艾珈妮告诉自己不要看他,但一走近他身边,就好象被他控制了似的,不由自主地抬起眼睛来。
“晚安,艾珈妮小姐。”他很平静地说。
她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发出一个字来。
象一只受惊的小鹿般,她很快转过身去,匆匆地随在双胞胎之后离去。
她想回头看一看,却又没有勇气。
在从餐厅来到楼梯口顶端时,她才觉得心跳不再那么剧烈,也能够正常的说话了。
第三章
餐厅的一角,薛登爵士在餐桌前踱步,他是厅内唯一的旅客。
大约还有六、七个人在里面准备餐点,手忙脚乱地清理杯盘,不然偌大的餐厅更显空荡。
船离开英国以后,有兴趣出来欣赏海上风浪的人似乎很少,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在奥瑞斯夏号上几乎什么也做不了,爵士,除非在船的前部情形才好些。”早上来叫薛登起床的仆役对他这么说。
即使在他说话的时候,也因船颠簸得很厉害而站立不稳,身体猛向前冲,他连忙抓住床杆才保持了平衡。
“我想绝大多数的旅客都不会把航行视为乐事。”薛登说。
“几乎每个人都躺下来了,爵士,”仆役回答:“你可以想象得到,我们自然就更有得忙的了。”
薛登虽不晕船,却也有了点困扰。
他是个好水手,一向也以航海为乐,奥瑞斯夏号每天出现在甲板上欣赏海景的也只有他一个人,海上的风浪赋予他不少写作的灵感。但在这样颠簸的情况下,要想写作可说非常不易,连墨水瓶都不容易放得稳当,不过在他看来,即使一个人握笔凝思也比和船上那些女人闲谈要好得多。
她们总是纠缠着他,很客气地和他攀谈,却让他觉得十分局促厌烦。
好在从第一个晚上的餐宴后,还没有再见到过奥斯蒙夫人,薛登点了好几道午餐的莱,十分满意地想着。
她是他一向很不喜欢的那种典型的军人太太,好友乔治·威德康比才见了她一次就对她颇为轻视,看来目前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要那对宝贝女儿出嫁了。
不论那一个男人,到头来若被奥斯蒙夫人那对双胞胎捕获,陷入婚姻的网中,他都会为他感到遗憾的。
抛开她们的头脑简单、欠缺独立人格不谈,任何和她们结婚的人还得屈服在奥斯蒙将军及夫人的骄狂气焰之下。
虽然他并不怀疑将军在军事上的才能,但将军和夫人实在给人印象不佳,奇怪的是他们却有个象艾珈妮这样的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