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爱蜜丽伯母。”
她觉得自己并不需要介意这样的警告,于是很平静的在船舱里打开自己的箱子清理一番。自从薇儿妮特和黛西又备了一套全新的嫁妆以后,她有了一个和过去不同的、还算不错的衣橱,也由她们那里又接收了一批比过去要新而时髦的衣服,那种纤美而又有花边的形式倒很适合她苗条的体型,后来又取下了一些缎带、蝴蝶结、绉边什么的,否则看上去有点象棵圣诞树,其他什么都不错了,只是那清淡的色彩配上她的皮肤和黑色的头发多少还是有点不对劲。“不过正如爱蜜丽伯母说的,”艾珈妮想:“没有人会注意我的!”她选了一袭自觉最好看的衣服穿上,记起母亲说过给人的第一印象最重要。
早然她并不承认,其实在心中还有另外一种想法,那就是薛登爵士在粗暴地吻她之前,曾问她在这个家庭中是什么样的地位?
他认为她做一个女仆未免太文雅了,但他却一直没把她看作一位淑女。好吧!就等着让他大吃一掠吧!他会发现她不只是一位淑女,也是弗德瑞克·奥斯蒙将军的侄女呢!艾珈妮私下认为,在那种场合里一定有不少介绍寒喧的情形,以薛登爵士那种传统的、顽固的观念,无疑的会因为弗德瑞克伯父在军界颇富盛名而加深了印象。
但她现在有些懊恼,不知该如何处置一头黑发?平常她把头发卷好,在脑后用根发夹别起来,今天晚上她想使它看上去时髦一点,就象双胞胎一样弄成鬈发的形式,虽然伯母不免会尖刻地损她几句。一切准备妥当,望着镜中的自己,带着一抹浅笑,就算看上去不会很迷人,相信不会只是象个还文雅的女仆了吧?不知道薛登爵士眼露惊讶表情时会是何等模样?她很难忘记:当他问她何以偷听他和朋友的谈话时,那锐利的眼睛几乎看透了她。“他怎敢那么怀疑我呢?”艾珈妮大声地叫起来。
她试着告诉自己:她那么恨他,甚至恨到即使他受了伤或落水淹死都会大感快意!
接着,她又记起他的嘴唇曾带给她那么奇异的、甜美的温情,……
她们又在叫她了,抛开烦乱的思绪,她匆匆赶了过去。
伯母的衣服要系紧,双胞胎的衣服要扣好,发上还要系缎带,在宴会开始以前,她们就得先到下面餐厅里去。
奥斯蒙夫人走在最前面,她那曳地的镶边长裙发出沙沙的声音,就象随船摆动的波浪一样。
双胞胎跟在后面,象平常一样手牵手走着,没有什么用意地格格笑着,艾珈妮在最后面。
一等船舱的餐厅的确留给人很深刻的印象,许多餐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穿着考究的绅土淑女围桌而坐,身穿白衣的仆役在一旁毕恭毕敬地伺候着。奥斯蒙夫人很自然地带着她们在船长那桌落坐,桌上还摆了一盆鲜花,芳香四溢,摇曳生姿,毕竟这是第一个在海上渡过的夜晚啊!
奥斯蒙夫人坐在船长席位的右边,船长今晚却没有出席;依照传统,他要在横架于两舷间的船桥上发号施今,指挥船安全出海。双胞胎坐在母亲旁边,艾珈妮坐在双脑胎旁边,在她右边有一个空位,在她们进入餐厅时就是空的。船长这桌大概还有十个位子,座上客差不多都向奥斯蒙夫人介绍过,有的在她上船以前就认识了。
当奥斯蒙夫人坐下时,男士们都站了起来,女土们则弯腰为礼,胎露微笑。将军的地位毕竟还是不同凡响,尤其又具有爵士身份,加上就整个大英帝国而论,香港也是个地位相当重要的港口。
他们朝奥斯蒙夫人谄媚地笑着,他们深知将军的权责今后益形重大,而香港无疑的更是他的进身之阶。
一个侍者很快地送上菜单,奥斯蒙夫人没有征求双胞胎和艾珈妮的意见,就点了菜,她喝酒的时候,她们只淮喝点水。
杯盘交错之时,艾珈妮意识到有一个男人加入他们这一桌,就坐在她的旁边。
她不由得瞥了一眼,却大吃一惊,一颗心抨抨地跳了起来。
坐在她身边的正是薛登爵士!当她的眼光匆匆掠过时,觉得他一定看到她颊上的红晕。不论她多么局促不安,他倒是十分安逸自在。
“晚安,奥斯蒙小姐!”他说:“希望你们都盼望着参加这次旅行。”
当他问话的时候,侍者送上了菜单,但他只是匆匆一阅,似乎只在等艾珈妮回答。
那时似乎也不能说些什么,薛登爵士点了菜单,又转向酒保,接过一张皮制酒单,要了酒,最后他才又望着艾珈妮。
“你不会晕船吧?”他问。
“我想是的,”艾珈妮试着用冷淡、平静的声调回答,却觉有点喘气:“但我只有一次航海经验。”
“那是什么时候呢?”艾珈妮想起第一次的经验,但她觉得很不容易回答:“两年以前……我才从印度回来的时候。”
她看到薛登爵士惊异的表情,他又问:“从印度?那你很了解那个国家了?”
“印度是我的家乡。”她带着一点挑衅的语调。“为什么?”
很直截了当的问话,但她知道他的确有兴趣听。
“我父母亲都住在那里,父亲和伯父一样都隶属同一个军团。”
她一面说着,一面在想自己是否说得太多了?接着才又告诉自己:伯父不能要她隐瞒住事实真相,她的父亲就象祖父、曾祖父一样,都以在军团服务为目标,对军团颇有一番建树。
此外,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除了父亲死亡的情形。
有时候,她希望盘据在心中的这些问题能问问别人,但,自从住到伯父家以后,可说一直生活在一种孤立的状态中。
她根本就没有机会参加什么宴会、招待会,甚至和别人交谈的机会也少之又少,象和薛登爵土邂逅那天的情形还是第一道。
“令尊在拉荷瑞驻扎过吗?”
“是的。”艾珈妮认为只有一个法子能保护自己,就是用最简洁的字来回答问题。
他可能会认为她很笨,但至少不会把她看作那种一心钓男人的女人,也不敢把她形容成什么“吃男人的小母老虎”。
仆役为薛登爵士倒了酒,他品尝一口。“我一直认为拉荷瑞是印度最美丽的城市,”他说:“真是玫瑰之城。”。
艾珈妮没有回答,想起拉荷瑞盛放的玫瑰,突然带给她一种痛苦而思乡的感觉,使她激动不已。
她似乎看到母亲从花园那头姗姗行来,手上捧着娇艳的玫瑰,她几乎还能闻到那醉人的花香,那些美好的景象埋在她的记忆深处,即使离开印度之后,仍然那么生动、真实、历久而弥新。
“在印度你还去过哪些地方?”薛登爵士问。
“很多地方。”艾珈妮回答,并希望他不会认为她很笨。
“我相信在喜马拉雅山的山脚下,你一定看过和你名字一样的杜鹃花;杜鹃花盛放的时候,冰雪仍然覆盖在山巅,再也没有什么比那更美的了。”
他的语调平和,他的话却再度勾起艾珈妮难以忍受的记忆。艾珈妮狂乱地想着,有多少个夜晚,她辗转难眠池怀念着那些绽放的杜鹃花,金黄的、红的、深红的、粉红的、白的,一大片美丽的杜鹃花,她多么希望能够再有机会置身其中啊!
记得曾问过母亲:“为什么叫我艾珈妮呢,妈妈?”母亲笑着说:“那不是一个很美的名字吗?你祖父说每一个孙女都要以花命名,亲爱的,在你出生的时候,我由窗口望过去,只见一道彩虹横过天空,窗外杜鹃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