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尔停在神像前面,于是塔里娜看出那个耸立在他们前面的神像是圣苦莱莎·利西尤。她穿着黑袍,手臂里捧着一束玫瑰,她那可爱的年轻的脸庞在喜悦地仰望着天国。
他们在那里静默地站了一会,然后迈克尔从口袋里抽出一件东西。他什么也没讲,只是把它拿在手上,让塔里娜好好看个清楚——它就是伊琳给他的那个一万法郎的筹码。
她只好呆呆地注视着它,后来在烛光下她抬起头来,遇上了他的目光。
“献给那位把穷人所需要的微不足道的东西赐给他们的圣徒。”他不动声色地说道。
他伸手把筹码投进神像脚下的捐献箱。只听见扑通一声,接着是一片沉静。
“现在这件事处理完了,”迈克尔平心静气地说。“我们可以无牵无挂了。”
他挽着她的手走下侧廊,经过一座座烛光照亮的神像,穿过镶着皮革的大门,走出了教堂的台阶。
汽车司机在等候他们。他手上拿着便帽,很恭敬地请他们上车,然后他们又上路了。出租汽车再一次向着特鲁维尔方向驶去。
塔里娜没有说话。反正也不需要语言。她只是奇怪他怎么这样清楚地了解她,怎么知道她的想法和她的感受,来取了这样的行动,并且一下子就扫除了她所有的反感,和对他的一切讨厌和憎恶的想法。
“现在我们可以心情舒畅了,”他宁静地说。
他并不打算亲吻她,塔里娜也知道这是他和她之间的一种默契。教堂的气氛,神像前的烛光不知怎么使她沉浸在非常不同的心境里。她对迈克尔的感情不需要用抚模或者亲吻来表达。这种感情更加深刻、更加辉煌宏大,因此也更加震撼着她的心。
他们过了桥进入特鲁维尔,迈克尔一直没有说活。这时,他说:“我们要去一个十分便宜的地方,是我自己能够出得起钱的地方。”
“那也正是我喜欢的地方,”塔里娜说。
出租汽车驶上小坡,停在一家小小的明亮的餐馆前。塔里娜走出汽车,看见这家餐馆叫“幻想”餐馆。门一开就传出一阵音乐和欢笑的声音——这种欢乐,即使是初次尝试,也使人觉得比美酒还令人陶醉。
餐馆是一间长长的狭窄的屋子,酒吧占了房间的整个一面墙,再过去是阳台,摆着许多张小桌子,可以眺望大海。一对对男女在跳舞,可是更多的男女只是手拉着手坐在桌旁,显然是沉溺在迷恋之中,除了彼此和夜晚的魔力外,忘记了外界的一切。
迈克尔和塔里娜被领到靠近阳台边缘的一张桌子上。他们坐下以后,塔里娜头一次发现整个饭馆布置得相当朴素。阳台过去显然是这幢房子的后花园,修建的时候就是为了能很好地观看大海的景色。餐馆乐队由三个黑人组成;桌子都是铁制的,但是铺上了清洁的桌布;女服务员都是面带笑容的年轻姑娘,她们的父亲则站在酒柜后面招待客人。
迈克尔叫了一瓶白葡萄酒,然后对塔里娜说。“待会儿我们再要吃的,”他说,“现在我要和你谈谈。”
“谈什么呢?”她有点迷迷糊糊地问道。
“谈我们两人,”他回答说,“难道这不是世界上最有趣的话题吗?”
“讲讲你自己吧,”塔里娜突然感兴趣地说。
“女士们先讲,”他回答说。
“不,这不公平,”她说道,“是我先问你的。”
“可是我真想知道关于你的事。”他说。
塔里娜转眼看着别的地方。她听见远方海水缓缓地拍打着海岸,发出美妙神秘的声音。似乎和她刚才离开的教堂里的平安和宁静难以解释地联系在一起。她不愿意对他说谎,然而她又必须回答他的问题。
“好吧,”她带点挑战的口气说。“让我告诉你我的事吧,其实并没有多少好讲的。你是知道的,我在剑桥上学,和吉蒂是同学。我打算回家度假,吉蒂说服了我,和她一齐回厄尔利位德,其实我不太愿意来。其余的你都知道了。”
“其余我都知道,”迈克尔有点讽刺地重复说。“那么,你当然是非常有钱罗。”
“钱有什么关系呢?”塔里娜问道。
“唉,那可有很大关系啊,”迈克尔说,“特别是在你没有钱的时候。”
“哦,你为什么不找个工作?”塔里娜问道。
“今天晚上吉蒂也刚好问过我这个问题,”迈克尔答道,“不过问得不太客气,事实上她问得相当粗暴。”
“那是吉蒂的错儿,”塔里娜马上接口道,“不过她对伊琳身边所有那些年轻人都有一种说不出道理的憎恶心情。”
“你也是那样称呼我的吗?”迈克尔问道,“伊琳身边的年轻人!”
“嗯,你是不是呢?”塔里娜问他。
他笑了一下。“我希望你能用非常不同的眼光来看我。”
“但是,我不能,我不能,”塔里娜认真地说。
他朝屋子那边望过去,但是显然他不是在看那些合着乐队欢乐的拍子跳着舞的人们。
“不,我不是的,”他说,然后他突然转过身来抓住了她的手,“让我们忘记这些吧,至少只在今天晚上。让我们忘记你对我的看法或者我对你的看法吧。让我们装作是两个一见钟情的恋人,没有任何障碍能阻止我们尽情地相爱。我们不要提问题了,除了我们心里的感情以外,不要再对任何事情感到好奇。让我们记住爱情之光吧,同意吗?”
他的狂热充满了感染力。塔里娜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她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我爱你,”迈克尔用突然低沉起来的激动声调说:“我爱你,让我们忘记别的一切吧。”
“忘记一切,”塔里娜回答道,“除了此时此刻以外。”
“来跳舞吧。”
迈克尔跳起身来把她带到舞场上。乐队正在演奏一支轻柔的、梦幻般的乐曲,可是塔里娜非常担心她会跳不好。她很少跳舞,一点也不象吉蒂,吉蒂一有机会就上各式各样的夜总会啦、舞会啦去跳舞。
吉蒂在剑桥每星期也总有两三次跟别的姑娘和几个大学生去跳舞。但是塔里娜总是呆在房里学习。现在她想,平时该多练习练习就好了,但是这些想法刚一冒出来,她就知道她是用不着担心的。
迈克尔的手臂刚刚绕着她,他刚刚紧紧抱住她,他们就成了一个人,翩翩起舞,彼此十分合拍。塔里娜明白,无论他怎样跳,也不管他的舞步多么复杂,她都能本能地、毫不困难地跟他一起跳舞。
“我想跳舞,是为了能够拥抱你,”迈克尔说。
他的面颊贴住了她的胳臂,他的手紧紧地拥抱着她。她和他靠得这么紧,简直快活得浑身颤抖。
“你跳起舞来这么轻盈,好象我是在和幽灵在跳舞。据说她是随着海雾来到陆地上的。”
“这话听起来真叫人发抖,”塔里娜笑着说,她的心随着他讲话的魔力而激烈地跳动着。
“我不会让你发抖的,”迈克尔答道。“你记得昨天晚上我们多么温暖多么活跃?哦,塔里娜!我一直睡不着,躺在床上想念你在月光下的嘴唇和脸蛋。”
他们又一次绕着房间转了一圈,然后回到他们的桌子上。
“现在我们要谈话了,”他说。“我想瞧着你的脸,告诉你,你是多么可爱。”
“我怀疑你在一星期前是不是这样想的,”塔里娜答道。
“为什么要在一星期前呢?”他追问。
“因为我从那以后就变了,”塔里娜答。“吉蒂给我剪了头发,梳了个新的式样。她借给我这些衣服穿,因为我的衣服已经送回家了。那时我真的有些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