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再说下去,虽则他在想:汉弥顿夫人把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女邀请到家里来,简直是自找敌手嘛!
“我……我不会跟……这里的任何人……结婚!”柯黛莉亚喃哺地说。
“那么你有什么计划呢?”
“那是我自己的事。”
“我认为,身为你的近亲,而且是你在地球上这一部分唯一的亲戚,我有权知道。”
她想拒绝,但是内心又十分矛盾,终于说了出来:
“大卫曾经建议我……进入圣·罗曼尼加修道院,我正在考虑中。”
“他建议什么?”
他的声音几乎象枪弹一样在沙龙中爆发。
“是不是史丹顿家的人都疯了?”马克·史丹顿大声叫着。
无疑地,他刚刚进门时曾经被他的表弟表妹认为是一个冷静的、爱讽刺的人,现在也震惊起来了。
“这太糟糕了!”他继续说。“大卫宣誓以后,将来在他的一生中可能会痛苦地后悔不已,而你也要在十八岁时就进入修道院,你们简直是完全疯了。”
他的声音是那么愤怒,柯黛莉亚虽然试着对自己说跟他没有关系,但是她也有点害伯。
“我说过我正在考虑。”她小声地说。“那是大卫要我做的。”
“在史丹顿家的性格中,”马克·史丹顿说,“有一些东西使得他们想改变别人去听从他们自己的想法。”
他继续说下去,由于愤怒而把声音提高了一点:
“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叔公或者是伯公,我不记得是谁了,他是一个酒鬼另外一个却是赌徒。”
“你所引的例子是少有的。”她冷冷地说。
“反过来说,这是有关系的。”他说。“大卫要去做僧侣,你就认为自己应该做修女。大卫要把生命奉献给一些高贵的理想,你就必须不管你自己的意愿而想与世隔绝。”
柯黛莉亚没有回答。他继续愤愤地说:
“我的天啊!孩子,你还有整个人生在你面前,你的生命应该是充满欢乐,你应该去跟很多男人见面,直至你找到一个爱你而你也爱他的对象为止。”
柯黛莉亚作了一个手势,仿佛是表示她不喜欢他的说法,但是她不开口。他又说下去:
“你认为你真的可以关在高墙后面生活,永远只跟你的同性在一起?”
柯黛莉亚深深吸入口气。
“马克,这是我自己决定去做或者不做的事,你是无法阻止我的。”
沉默了一会儿,马克·史丹顿又缓缓地说:
“我也不太能够确定。”
“你是甚么意思?”
“我在想,”他回答。“我是你们的第二代表兄呢还是第三代?不过,无论如何,我们不在英国,此地又没有别的亲人或长辈,我应该可以向法庭申请做你的监护人的。”
“自从爸爸过世后,大卫就是我的监护人了。”
“但是大卫要去做骑土,而且他还有几个月才满廿一岁。”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柯黛莉亚说。“不过,无论如何,请你不要再提好吗?我绝对不会承认你是我的监护人的。”
看见他那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她生气地又说:
“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所说的一切,对大卫和我都是徒费唇舌而已。”
马克·史丹顿不回答,柯黛莉亚又再顿足。
“我恨你!马克,我一直都在恨你!走开!不要来惹我们!在你没有来以前我本来是很快乐的。”
她把脸别开,不让他看到她眼里的泪水。然后,她虽然没有看见他在动,但是,突然间,他已站到她后面,他把手放到她的肩上,把她扳过来面向他。
“对不起,柯黛莉亚,”他平静地说。“我明白我对这件事的看法错误了,请你原谅我好吗?”
对他态度和声音的转变,她显得十分惊讶,不禁睁大两只眼睛瞪着他。然而他微笑了,这个微笑是使得很多女人都无法抵御的,虽则她并不知道。他把她的手执起放到唇边。
“原谅我,柯黛莉亚。”他又说了一遍,吻了她的手。“你去找大卫好吗?然后我就可以带你们去看我的船。假使大卫能够刺激一下那些懒惰的那不勒斯人,说不定他们会工作得快一点哩!”
他还握着她的手,柯黛莉亚望着他,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所激起她的怒气还在沸腾,但是,由于两人的距离这么近,她发觉自己竟没有办法对他发火。
终于,她把手从他手中抽出,匆匆走向门口。
当她走向她的卧室时,她才意识到他的嘴唇的温暖还留在她的肌肤上。
沙龙由于灯光而显得很明亮,甚至还照耀到阳台的花木上,喧声和笑声一波一波地从窗内传到窗外柔软如天鹅绒的夜色里。
曼陀林和吉他在净琼地响着,海上吹来的微风把白天的炎热驱散了。
由穿着制服的车夫驾驶着的时髦马车川流不息地把一批又一批优雅的、珠光宝气的贵宾载到西萨官。
男人在他们黑色的卷发上洒着厚厚的粉,衣服上级着大量的装饰品。妇人穿着丝的、缎的、纱的衣裳,戴着闪闪发光的首饰,那些宝石,很可能是来自维苏威火山的溶岩。
在那群喋喋不休的贵宾中,史丹顿船长比在场的男人都高出了一个头。他的头发不洒粉,他的脸被阳光晒成棕色,看来就象是侏儒中的巨人。
柯黛莉亚尽量要避开他,但是,她发觉在这群大使的宾客中很难不看到他。
马克·史丹顿非常了解那不勒斯人是骄傲的、爱国的、聪明的,而且是有教养的。
在他们的各个阶层里,有很多睿智的人,哲学家、学者、文学家和科学家,他们都痛恨那个没有心肝的暴君的统治。
他们深深憎恨波旁王族,那个干预朝政的奥国王后,她的秘密警察,还有她那懒惰的、没有受过教育的丈夫。
马克·史丹顿知道,法国舰队一旦开到那不勒斯,他们的大炮就会指向城门,而斐迪南国王也将只有一小时好决定到底是要投降还是让他们开火。
他也在想,假使英国舰队开到马尔他岛又将如何呢?
玛丽·卡洛琳娜王后和汉弥顿夫人会坚决地去反抗国王吗?她们会接济英国舰队以食物吗?
虽则他忧心钟仲,但是脸上却若无其事,他没有忘记对那些想向他送秋波的美女们微笑,以及很尊敬地向那些把他当作是海盗的那不勒斯政客们回答问题。
夜已渐深,他忽然想起已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柯黛莉亚了。沙龙里是那么热,他很可能在花园中找到烛。
阳台上没有她的芳踪,于是他穿过那些桔子树、柠檬树和石榴树,看着在花间飞舞的萤火虫,又眺望了一会儿港湾中游艇上闪耀的灯笼。
他突然有一个渴望想离开这群珠光宝气的人而走到拥挤的码头旁边,那里的渔人穿着红外衣和条纹的裤子,还戴着金耳环。
他们说话的声音象唱歌,每一个阴影里都有一双互相抱紧的情侣。
这才有趣,这才是合乎自然。对马克·史丹顿而言,他觉得宁可舍弃他身边那些洒着香水、矫揉造作的人群。
对这里的大多数人,他知道他是一个敌人,他所代表的国家是反对妄想把整个欧洲都践踏在自己脚下的拿破仑的。
他还没有找到柯黛莉亚,就走进花园里。他在想:在这个罗曼蒂克的环境中,她会不会被一些多情的年轻贵族所诱惑呢?
然后,当他单独站着时,忽然间她就站在他身边,即使在她伸出双手抓住他的臂膀之前,他也知道她是在惊惧之中。
“我……我看见……你……你……一个人在这里。”她结结巴巴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