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事了?”他问。“谁惹了你呢?”
不只是由于悬挂在树枝上的灯笼的光,也由于满天闪烁的繁星,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的脸。
“我……我现在……没事了。”
她现在不口吃了,可是呼吸非常急促。她的双唇微微张开,小小的胸脯在开得很低的衣领下起伏着。
“告诉我什么事吓着了你?”马克·史丹顿再度问她。
“我好笨,可是……”
她没有再说下去,他感觉得出她是在考虑要不要信赖他。
他没有动,在等候着。对柯黛莉亚而言,有他在身边,她就有安全感。
他是那么高大、强壮,他是英国人,又是她的表兄。
她立下决心。
“马克,请你帮助我好吗?”
第二章
“你为什么这样快就离去?”
那低低的、有点倦意而带着的声音从床上发出。马克·史丹顿望着从窗外射进来的第一线阳光回答说:
“我不喜欢在日出之后穿着夜礼服回到我的住处。”
“那不勒斯人认为这可以证明他的男子气概。”
他发出轻柔的笑声。
“可是你,我海上的男人,你是无须证明你的男子气概的。”
马克·史丹顿转过身来对说话的人微笑着。摆满了各种乳液、面霜和软膏的梳妆台上的镜子里映出他强壮身体的侧影。
躺在枕上,琴恩妮达公主用她那双睫毛浓密的黑眼睛望着他,对女人经验丰富的马克·史丹顿从来不会弄错它们的表情。
她的头发象是柔软的黑缎子,在镶着花边的枕头上发出奇异的紫色的光。
她微张的嘴唇是殷红而诱人的。她蛋形的脸使得诗人为她歌颂,而画家却无法在画布上再制造一张。
在二十六岁的芳龄,琴恩妮达的美丽已达到额峰。
在整个那不勒斯,无人比得上她的吸引力与地位。
她在廿一岁就守寡了。公主不愿再嫁,宁可守着亡夫的大笔财产,自由自在地选择爱人。
马克·史丹顿每次到那不勒斯都去拜访她。他也知道她其他的崇拜者很忌妒他,有时甚至酿成凶案.
“我曾经希望你不要离开太久,”公主说。“今天晚上在英国大使馆看到你,就象是对我的祷告的答复。”
“我知道你一定会去的。”他说。
他动作麻利地扣好他的衬衫,他是一个不需要仆从帮助穿衣的人。
卧室里非常幽静,还发散出一般芳香。凡是跟她有过一段情的男人,离开了她的床铺之后,他们的手,他们的身体和算孔,久久都还会留下这般香气。
在窗外的阳台上,摆着很多大盆的花。那雕花的床栏以及翠绿色的丝质帐幕,象是这个美丽的床主人的画框。
鲍主从枕上把自己抬高一点。由于她的动作,使得她那尺寸匀称的身体,甚至她的酥胸都了出来,这对那个注视着她的男人无异是一种邀请。
“马克,你有没有想过要结婚?”
他从椅子上拿起他那件剪裁得体的外衣,问:
“我的琴恩妮达,这算是一次求婚吗?”
他的眼睛闪着光,语气带点戏谑的成分。
“假使它是呢?”
床上的回答使他感到惊讶,他的外衣只穿到臂上就停了下来。
“假如你是认真的,你就会知道答案。”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是的,我知道答案。你要自由自在地遨游四海,冒险犯难地从事海盗生涯。”
“想用镀金的笼子把我关起来?亲爱的琴恩妮达,你有办法禁钢一只野兽啊!”
“我听说,即使是最野的也能够驯伏。”
马克·史丹顿大笑。
“这只是骗小孩子的神仙故事而已,为了想教导小孩子懂得仁慈而编出来的。”
鲍主突然向他伸出双臂。
“我要你!马克,我要你!”
她的声调中充满了感情。
“跟我在一起,”她继续说。“最低限度你在那不勒斯期间都跟我在一起。等到你离开,就会把我的心也带走了。”
马克·史丹顿把外衣的翻领拉好一点,然后走向床前,俯视着床上那个诱人而十分可爱的人儿。
他想,琴恩妮达无疑是他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之一,而且也是最多情的。
他把她放在床单上的手执起,送到唇边。
“谢谢你今夜以及其他时候所给予我的快乐,”他温柔地说。
她知道,他不必说话就已拒绝了她的建议。然而,正象其他的女人一样,她喜欢他以他的方法行事。她用手紧抓着他。
“我说过我要你。”
“你真是不满足!”
“跟你在一起这是真的。但是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我却感到厌倦。”
他放开她的手,轻轻模了一下她眼睛底下的阴影。
“去睡吧,琴恩妮达。”
“我只会梦到你。”
“我有点怀疑。”
“那是真的。要是我醒过来的时候你在这里我就更满足了。”
她把头向后一甩,作了一个撒娇的投降手势。
“不,琴恩妮达,我得走了,有船在等候我。”
他的眼睛在笑,但是,他要走的时候公主却抓住了他。
“先不要走嘛!”她求他。“我们没有时间谈话,而我又有很多事情想问你。”
“在这个凌晨的时间?”
“为什么不可以?”她问。“要是你不想谈情说爱,让我们谈谈政治形势也好。”
她一面用手指抚弄他的,一面问:
“纳尔逊上将在土伦有多少舰只封锁法国的舰队呢?”
“你对这发生兴趣?”马克·史丹顿问。
“当然!我不愿意再看到法国军队开到那不勒斯呀!”
“然而,法国驻那不勒斯的代表却是对我回答你的问题极度感到兴趣哩!”
他感觉到她的僵直。然后,她偷偷从她浓密的睫毛下疑虑地瞥了他一眼。他不禁大笑。
“琴恩妮达,我的爱人,”他深情地说。“你永远做不了一个好间谍的,但是你却有着其他更多诱惑人的才能。”
她的眼光接触到了他。
“即使一点点的情报,法国代表也会很感激的。”
“你要是告诉我任何事情我也会同样感激的。”
鲍主踌躇了一会儿然后说:
“拿破仑听说俄国人对马尔他岛很有兴趣。”
马克·史丹顿坐在床上。
“去年,塔莱朗(译注:拿破仑时代的法国政治家)已经通知拿破仑说马尔他是俄国、奥国和英国间谍的巢穴。”
“他自己就派出了两个,一个是马尔他人,一个法国人,这已不算是秘密了。”
马克·史丹顿知道公主正在倾听,又继续说:
“沙皇保禄在圣约翰骑土团中建了一座俄国小修道院,他的主要目标是要红衣主教派骑土去教导俄国的军官航海。”
他的双眸紧紧地望着公主脸上的表情,然后又说下去。
“我可以向你保证,假使马尔他一旦遭受攻击,它的防御是非常坚固的。你可以转告法国代表,叫他不妨尽速去向拿破仑报告。”
他的语气带着轻蔑的成分。公主用双臂环绕着他的颈子,使他的嘴唇接近她的嘴唇。
“原凉我,”她说。“我不应该使用这套诡计来使你多留一些时间的。”
他把她抱紧一点,她喃喃地又说:
“因为你是英国人,所以我同情的是你的国人不而是法国人,而我真正感到兴趣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
她的双唇压上他,他感觉到它们的。
他吻了她,然后毅然地松开她的双臂站了起来。
“再见!诱人的、使人忘不了的琴恩妮达!”
“我可以再见到你吗?”
这句话又象恳求又象询问。
“我还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离去。”
“我爱你!马克,请你记住我爱你。”
他站在门口向她微笑,当她绝望地再向他伸出双臂时,他已把门关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