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科瓦城过得很平静,很少有机会遇见社会名流。但是一些残酷的故事和那个与父亲一样残忍地排斥亲弟弟的格兰特公爵,却一直激发她的幻想,虚构小说的题材。
眉娜非常崇拜姊夫,每当她沾着墨水,摇动笔杆,在小说中写下那个恶棍所做的残酷尖苛的事时,她彷佛觉得已经对公爵的不仁慈还以颜色。
她将小说稿送往出版商之前,很慎重地将原稿收藏好,不敢让龙纳德郡主知道,因为他和蔼可亲,脾气温驯,心地善良,即使他没有理由为家人辩护,但只要他知道她如何丑化他的兄长,一定会大加反对。
他们家人对待他的态度,好像当他是个无赖汉、被弃者。虽然他也嘲笑过他们迂腐古怪,却从不残忍无情的批评。
“我实在不明白,”记得有一次,姊姊眉依对她说,“他们怎么受得了失去龙纳德的滋味,他那么善良,富同情心又讨人喜欢。可以想象得出,他的离去一定在家庭中造成很大的缺憾,没有任何人能替代他。”
“他们都是顽固、专制、令人鄙视的一群!”眉娜想起自己是这么回答的,但眉依仅悲凄地笑笑,说道:
“我并不在乎自己被摒弃于城堡外,只是每当想到龙纳德无法骑爱马,穿丝裘,更不能出席新市和亚斯哥的赛马会,我就恨透了。”
“虽然如此,我却没有见过一个比龙纳德更快乐的人。”眉娜答道,“在这种小地方,穿得随随便便没关系。我认为他对在沙滩上和孩子们赛跑,或在新市赛马会上观赏骑士夺标,同样兴趣盎然,妳又何必挂心呢?”
姊姊很感激地吻她双颊,说道:
“眉娜,妳真会安慰我。有时想到龙纳德为了我,丧失许多应享的权利,深觉内疚,耿耿于怀。但是以我的立场来说,拥有他,如同拥有了天堂。”
罗森先生说过,再也找不到比他们夫妻更恩爱的了。只有像眉娜那么了解姊夫和姊姊相处的情形,才会同意罗森先生的说法。
他们都互相深爱着对方,在默默凝视中,眼波微漾着光辉,这种爱的光辉只应天上有,无法在尘世间寻觅。
如果龙纳德离开她几个钟头,眉依一定焦急的等他回来,然后向他飞奔而去,欣喜地投入他怀中。一个低俯着脸,一个垫高脚尖微仰着头,两人的额头就这样轻轻地厮磨着。
深情地凝视、凝视着,逐渐急促的呼吸诱引着微颤的双唇,接近、接近,瞬间狂热地拥吻,紧紧地融成一体。他们好像初恋的爱侣,无法抗拒唇舌肌肤之亲的神秘诱惑。
如今,他们都消逝了。眉娜知道自己接下了神圣的托付──孩子需要她照顾。除了她之外,没有人会关爱他们。
“罗森先生的主张是对的,”她细细思量,“必须使公爵相信我是孩子的家庭教师,他才会继续留我当教师,不会再去请别人。”
这时,罗森先生走回办公室。
“这封信是给出版商的,”他说道,“只扼要地写出重点,并请他们把稿件退到我这儿。这样比较妥当,否则妳把稿件带到格兰特堡,会不太方便。”
眉娜转过身子,缓缓地走到办公桌前,罗森先生看见她失望无奈的神情,急忙说道:
“我很抱歉,我知道妳为这本小说,费了大量的心血和时间,但现在只能这么做。”
眉娜提起笔准备签字,他接着说:
“妳可以重新开始写另一本书,或许可在格兰特堡里,甚至它的主人身上,发现有趣的小说题材!”
“可能吗?如果这种真能实现的妄想像匹马的话,乞丐们一定骑着它到处飞腾!”眉娜笑着回答。
她在信尾签完字,把白羽毛笔插回笔筒。
“我尽量忘掉这事,”她说,“不过作家都把自己的创作想象成亲生的孩子,当书出版时,就像自己的婴孩呱呱落地。我真的无法不为那成形而难产的小孩哀悼。”
罗森先生听见她所作的比喻,不禁哈哈大笑。
“史林考特小姐,妳在格兰特堡里,可不能再写这类书了。不然的话,一定会破坏格兰特家族中老一辈的关系。”
“我会尘封纸笔,谨言慎行的。”眉娜向他作了承诺。“下一本书的稿子会先送给您审阅,您把诽谤的言词删掉后,再交给出版商。”
“我会帮妳实践诺言。”罗森先生笑一笑说,“我可不希望在法庭上为妳辩护。”
“我也不愿意因付不起诽谤赔偿费,被拘禁在监狱里,一览囚狱风光。”
“我会将妳的信和给公爵的信在今天寄出。”罗森先生说,“我打算后天赶到郡主庄园帮妳打点行李。那时候,你们的行程就安排好了。”
“谢谢你的好意。”
她很激动地向他伸出双手,说道:
“龙纳德和家姊地下有知,也一定很感激您帮助我们这些孤儿的恩情。”
罗森先生紧握她的手,说道:
“亲爱的眉娜,妳十分坚强勇敢。我只希望能为妳带个好消息。但谁晓得,或许最后会是好结局呢。”
“如果孩子们觉得好,我也满足了。”眉娜说道,“凭良心说,我对格兰特堡里的一切有莫名的恐惧。”
不久,她向罗森先生告辞,走出事务所,骑着那匹相伴多年的马儿回家。一路上,海风不断轻轻吹过,眉娜浏览着科瓦城美丽宁静的风光,不禁万分感叹,离开这个迷人的地方,一定会患思乡病的。
走着,走着,想着,前尘旧事掠上心头。
案亲去世后,她到科瓦城,依赖姊姊生活,这才发现英格兰偏远地区的大自然景色又纯朴、又可爱、更月兑俗,与在牛津城那种拥挤忙碌的生活大异其趣。
案亲科雷·史林考特心脏病发逝世时,她才十五岁。母亲去世后的近几年来,她一直照顾父亲的饮食起居,所以从她的外表和处事态度上看来,比同年龄的女孩要成熟老练得多。
她的家庭教养良好,也受过良好教育。因为住在牛津城,身为大学教授的女儿,常结识许多和父亲一样富智慧、有修养的学者,深受他们训诲。此外,她开始懂得阅读起,就常常涉足于藏书丰富的图书馆里,博览群籍。
如果说,科雷·史林考特先生把聪明的头脑遗传给女儿的话,那么她们美丽的外貌,毋庸置疑,得自母亲所赐。
眉依能在剧团里找到工作,多亏她在牛津的老师力荐。以一个无经验的业余歌唱者来说,这份待遇显得十分优厚。后来,她能在团里争得一席之地,不仅因美妙的歌声,也因她漂亮动人的容貌。怎么说呢?
这家歌剧团常在各地巡回演出,并不是一般的营利事业单位,而是由一个私人慈善机构性质的爱乐委员会支持,目的在使伦敦以外的民众也有机会欣赏优雅的音乐。剧团在牛津演出时,碰巧担任首席演员的一位小姐生病无法演出,眉依才经老师推荐,代替她上台演出。
她演唱的技巧十分优异,兼有娇美的容貌,使得剧团的制作人和经理对她刮目相看,深觉她的才华外貌正是团里演员一向欠缺的,所以十分重用她。格兰特公爵竟然批评她是“一个平庸的女伶,比娼妓好一点点”,真是莫大的侮辱,荒谬之至。
事实上,剧团中的每位小姐都很洁身自爱,委员会也很严格的监督演员们的品格行为,绝不容许他们有任何特权。
眉依在贝斯、康桥和韦尔斯等大城市及其它小城演出时,从不交际,也不接触戏迷。她没有过着别人所谓的散漫生活,也不受影响,总是保守的护卫自己,好像自己只是那些演员们的伴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