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她不由自主地溜下蜿蜒的楼梯,直到一阵笑语喧哗声传入耳鼓。她晓得那些大人们正都聚集在饭厅里。当然,包括她极欲一见的英俊伯爵。
她花了好一阵工夫打扫这个餐厅,把东西放置整齐,还插了花。
她在黑暗里站了一会儿,静听那些客人的声言语调,心中暗自猜度,不知那一个声音属于那一位客人。
扮哥还没回来,这表示餐厅里应该有五个人。
她探出手,寻找墙上的眼洞。这些眼洞是以前那些修士或教徒弄的,这样他们才能监视每个房间的动静。
眼洞的高度都以男人的身长为准,所以黛梅莎得垫著脚尖才能看得到外面。
这些眼洞都极为微小,大部分都隐藏在镶板上繁复的雕饰里,譬如说一朵花的正中心等等。房间里的人做梦也不会想到有这种玩意儿存在,别说发现了。事实上,有好几次黛梅莎自己都找了好久才找到。
她把眼睛贴近小洞。第一个映入眼睛的是一张三十五岁左右的男人脸庞。
他长得一点儿也不好看,可是看起来相当温和仁慈,正因为别人说了些什么话而爆出洪钟似的笑声。
她心想,虽然并不十分确定,这位该是契尔大人了。他旁边坐著一位男士,眼睛黑细,鼻子尖突,结着一个稍显花俏的领结。
她看着他,听到有人说:“我相信你必有同感,法兰士。”那个人回答时,她知道谁是法兰士·成格顿爵士了。
她觉得他并不讨人喜欢,可是又说不上来到底那里不对,她只觉得这个人有些皮笑肉不笑,有点儿居心不良的样子。
然后她把眼光移向中间,马上就晓得她看到的是崔法侬伯爵。
他正如她所想像的样子。非常非常英俊,前额宽广,显得很聪颖,下巴方正,嘴唇的线条坚定,从鼻子到嘴角刻着两条深深的,有些玩世不恭的纹路。
这是一张浪荡子的睑,带著些嘲讽的神气,黛梅莎想著,他和楼梯墙上挂的查理二世的画像倒有几分神似!他同伴中不知道谁说了些什么,他觉得挺好玩,也只撇了撇嘴,却瞒不过眼中的晶芒闪动。“他真是出色!”黛梅莎自语,“不管杰瑞怎么说……我喜欢他!”
第三章
黛梅莎听出那些男士开始用晚餐,就快速轻巧地走下密道,从一楼的活动镶板中出来,打算到花园里去。
为了怕万一有人看见她在花园里,她特别在袍子外头加了一件黑色的斗篷。
其实不大可能被人看到,可是她的衣裳全是白色的,在黑暗中会显得突出。
她的衣裳都是嬷嬷做的。嬷嬷总是从阿斯考特和温莎镇上的小店里剪白麻纱来裁制衣裳,因为白麻纱最便宜。
近五年来,她做的式样总是如出一辙,高腰,裙子长至脚踝,式样非常适合黛梅莎。她身材修长,秀发披肩,穿上这种直曳及地的宽松白裙,显得清丽月兑俗,飘逸若仙,更衬托出她难以形容的高贵气质。
她把花园的门在身后关上,又确定了一下门没有锁住,免得待会儿回不去。她穿过树丛,朝马房走去。
她确定得很,在这种时辰,所有的马夫、骑师和其他小厮一定都不会在的。他们把马儿喂饱,等她们睡了,就通通迫不及待地到镇上玩儿去了。
那儿一定是灯火通明,人声顶沸,为明天开始的赛马大会做个序幕。
她想,亚伯特应该会在吧!他一定晓得她会抓到机会就跑来看伯爵的马。
亚伯特也晓得她现在不能露面。他绝对不会跟人提起她的名字,或告诉人家这庄园就是她的家。
亚伯特和贝茜或杰可一样,可以百分之百地信任他们。黛梅莎很确定,绝判不会有什么流长蜚短从他那儿散布出去。别人家里都总会有些闲言闲语,兰庄却从来没有过。
她走到马房,一切都静悄悄的,她转向铺著鹅卵石的方场,亚伯特出现了,手里提著灯笼。
“我就晓得你马上要来,黛梅莎小姐。”他说,语调自然流露出亲切宠爱。
“你晓得,我一直都想亲眼看看克鲁萨德的。”黛梅莎回答。
“咱们可风光了,这么一匹好家伙在这里。”亚伯特说。
从他的语气,黛梅莎一听就知道,他一定是被伯爵的马儿震撼住了。
亚伯特走在她前面,带她进入马廊里,所有的马栏一字排开,整个深深长长的马房住得满满的。
他把第一个马厩的门栓打开,黛梅莎瞪大双眼,看著里面那匹她梦寐以求的马儿。
遍体漆黑,只有前额一点白星和脚上白色距毛,真是出类拔萃!
她晓得它是纯种阿拉伯高德非马。它的远祖在一七三二年初抵英国,途中历尽千惊万险,吃足了苦头。
饼了许久,它终于被有名的马博萝女公爵莎拉的女婿,高德非大公据为已有。
他的随身手下,一个阿拉伯的游牧民族贝多因人,秘密地让它和萝塞娜,一种非常优秀的母马交配,从此以后,它们的子孙一直是赛马圈内争相竞得,备受钦羡的纯种马。
黛梅莎轻拍若克鲁萨德的修长颈项。它鼻息嘶嘶地唤著她,它的肌肉在黑色光亮的皮毛下波浪般地起伏著。
“它真棒!”她惊叹地说。
“我也这么想,黛梅莎小姐。”亚伯特说,“我得承认这辈子还没见过此它更好的马呢!”
“它会赢的……它一定会得到金杯的。我敢保证。”黛梅莎轻喊。
看过了出色的克鲁萨德,伯爵的其他马儿就显得黯然无光。不过她看得出,他的马都是一时之选,每一匹都不同凡响。
他们最后停在火鸟前面,她觉得很难为情,火鸟有这么多的缺点。
她搂著它的颈子。
“我们可以欣赏我们的客人,火鸟!”她用柔和的声音说,“可是我们爱你!你是我们的,是我们家的一份子。”
“对!”亚伯特说:“你听我说,黛梅莎小姐,礼拜六杰姆一定会让它第一个通过终点!”
“我相信他会的,”黛梅莎答,“说不定伯爵会看中杰姆,让杰姆骑他的马哩!”
“那可真是杰姆梦寐以求的哪!”亚伯特说,笑得很开心。
“你让火鸟参加的那场比赛有没有什么难对付的马呀?”黛梅莎问。
“巴德可能是个劲敌,不过它已经参加好多年了,我不认为那个骑师会肯骑它!”
黛梅莎又紧紧地搂了火鸟一下。
“我晓得你会赢的!”她低声说,觉得它似乎也回应着她的信心。
她离开马房之前还要再看看克鲁萨德。不过她先环视一下伯爵四轮马车的坐骑!
“很少看到有四匹马这么相像的。”她边看著它们边说。
“伯爵大人的马僮告诉我,这四匹粟色马太难得了,有人出两三倍的价钱,伯爵大人都不肯让呢!一定要留著给自己当坐骑。”
“谁不是宁可要马不要钱!”黛梅莎笑了。
这时候,她想起了杰瑞。杰瑞是两者都要的。她可以了解他有多么难堪。他的朋友拥有这么多马,他却只有一匹。人家可以挥金如土,面不改色,他却得斤斤计较每一分钱。
她和亚伯特谈了好久关于明天的赛马会,然后匆匆忙忙地赶回屋子里去,唯恐伯爵大人的马僮们会提早回来。
时间其实没有她想像的那么晚,她开始登上密道的楼梯时,听到一阵笑声从通往餐厅的那条通道传过来。
她心知无法克制再偷窥伯爵一眼的冲动。她溜了出来,到了二楼的演奏台。演奏台可以俯视大餐厅的一端,本来是修士的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