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苕萸……".
从后视镜里,她看到两行泪水濡湿那张始终在凤岳面前展现灿灿欢颜的脸,在母亲盈满心疼的叫唤后,所有伪装的坚强一瞬间崩,如溃堤的潮浪一泄千里。
"呜……梁妈妈……"
相见时难别亦难,苕萸不坚强,也不理智,只是想让爱人放心的离开,而把所有的伤心留给自己。
***
回想起来,不禁觉得那天的情况好糗,幸好梁家人都很体谅,没提过从机场回来时,她一路哭得肝肠寸断的可怜样。
毕竟,离别总是摧人心肝的。爱人间的离别,难舍的情绪更让人心伤魂断。连向来爱促狭的凤荃都愿意尊重她的伤心,其他人更别说了。
然而,哀伤也罢,快乐也罢,时光依然飞驰。当凤岳抵达美国的第一通电话打来,苕萸已恢复正常,以最甜蜜的心情迎接。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依照之前的约定,国际电话、网路视讯、e-mail轮番使用。有时候她甚至可以看到他在办公室里忙碌的画面;只因为他想念她,又忙得没空回家,便从办公室拨给她。
这令她分外窝心,也对两人间的远距离恋情更具信心。
时间在回首时过得特别匆匆,一转眼,凤岳回美国已经超过一个月了,这天是中秋节,苕萸前天晚上便返回淡水的家。
由于前阵子公事繁重,假日还为粱氏代理的厨具拍广告,苕萸已经有两星期没返家了。
家里的情况如常,父母个性不属于会跟孩子打成一片的类型,但何家亦有温馨的一面。彼此递去的眼神默默传达关怀,何父与何母罕少过问孩子在外的情况,只要看到她们快乐、健康地在眼前,便已满足。
但这次,苕萸总觉得母亲有好几次想说什么又吞回去,但她并没有问,直到帮母亲准备好拜拜的祭品,母亲突然不支倒地,全身颤抖抖的,她才惊觉大事不妙。
"妈,您怎么了?"
"我没事,坐一下就好……"尽避气虚体弱,何母仍一味逞强。
"天呀,您在发抖。"苕萸连忙呼救,将客厅里的父亲和姊姊唤了来。
虽然何母直说不要紧,苕萸仍坚持将她送医。在姊姊苕蓉开车下,一家人来到最近的医院挂急诊。医生根据何母的症状,诊断出她有发烧的情形,经过更进一步的检验,证实她因尿道发炎引起的膀胱发炎,甚至肾脏都可能遭到感染。这一下非同小可,立时为她安排了病房,一个全家团圆的日子,何家老少就在医院陪伴何家女主人,轮流在她高烧时放冰枕,退烧后换干净的衣服。发烧的症状一直持续到第三天晚上才缓和下来。
期间,知情的亲友们陆续来探望,梁母也带着凤荃和芙蝶到医院探视,嘱咐苕萸要好好照料母亲。
第四天早上,苕萸的阿姨八点多便到医院,苕萸心想母亲的高烧已退,应该不要紧了,便想回家整理一些用品带来,央求阿姨代为看护。
"反正我也没事,这几天真是难为你了,都是你在照顾妈妈,是该回去休息。"阿姨爽快地答应,眼神中充满对苕萸的怜惜。
"爸爸跟姊姊也有来。"她笑了笑。
"全程陪伴的人,还是你呀。"
"爸爸年纪大了,睡这种躺椅会腰酸背痛,吃不消的。姊姊的工作一向就很繁重,每名检察官都要超时工作。不过他们一下班都会来陪妈喔,我还是有休息啦。"
"你呀,就是这么得人疼,明明自己最累,还拼命说别人的好。对了,你拍的厨具广告有出来喱,看得阿姨都好想买,就不知道是多少钱。"
"我问过凤荃后再告诉您。阿姨,这里麻烦您了。"
"不用赶,阿姨今天都没事。"
"那我煮稀饭带过采。"
"好啊,好啊……"想到苕萸的好手艺,阿姨忙不迭地直点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这里就麻烦阿姨了。妈,我先回去了。"
"嗯。"
不知为何,苕萸总觉得母亲好像有什么话想对她说。这几天都是这样,两人独处时,母亲看她的眼神明明像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嘴巴闭得紧紧的。
般不清楚她究竟有什么心事,苕萸索性不多想,先绕到菜市场买好中餐需要用到的食材,回家后首先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清洗,接着煮糙米粥、切洗食材,再利用煮粥的空档回房间整理好要带去医院的物品。
忙完这些,粥也煮熟了。苕萸起油锅,爆香红葱头、虾米后,将丝瓜糙米粥所需用到的其他材料加进去炒熟,放进煮熟的糙米粥中,加盐调味,重新煮开。
再来是给母亲当点心吃的苦瓜丸汤,这道具有排毒疗效的汤晶得将做好的苦瓜丸蒸十分钟,加水及调味料以小火煮三十分钟,比较费工。然后是子芋鸡块、柳松双脆,和五柳鱼排三道菜。等她忙完这些,都过了十一点,将做好的莱分别放进保温盒里,才到后阳台把洗好的衣服晾上,门铃就响了起来。
苕萸纳闷这时候会是谁来,打开里门往外瞧,看见池道全站在门外。
她有几秒钟的不知所措,随即释然。
自从知道池道全喜欢的是姊姊苕蓉后,两人就没再独处过,但因为他是姊姊的男朋友,偶尔还是会照上面。不过苕萸尽量避免跟他接触,许是失恋的伤痕太深太痛了,让她无法面对他,但此刻……
她看进那双依然那么好看的眼眸里,深邃的眸子仍然流露出炽热的情感,叫人一不小心便坠人其中,以为他对你真有什么意思,但其实,就算是个八十岁的女乃女乃他也是用相同的眼神看待。他是天生的桃花眼,有着绅士般温柔亲切的个性,对女人和小孩格外具耐心,你以为自己在他心里是特别的,其实是自己想太多。
苕萸花了好些时间才想通这个道理,池道全不是故意欺骗她,他只是……
"池大哥,你怎么来了?"她打开门,迎他进来。
"我打电话到病房,阿姨说你回家拿东西,我就想顺便过来载你,幸好你还没出门。"道全松了口气,以为苕萸不会让他进门。
"你不用上班吗?还是国内的治安什么时候良好到都没有案件让法官审理了?"
道全退役后,考上司法人员特考,目前在地方法院担任法官一职,苕萸才会开玩笑地这么说。
她轻松的语气却让道全受宠若惊,以往两人在何家碰到面,苕萸总是刻意避着他,仿佛两人之间有道楚河汉界不许他逾越,与今日的俏皮迥然不同,这给了他勇气。
"我今天排休。"他谨慎地注视着她,"苕萸,可以跟你谈谈吗?"
她早就猜到他不可能专程为了顺便载她去医院而来,但他混合着小心翼翼的严肃神情仍令她感到意外。他想跟她谈什么?苕萸纳闷。
"好呀。"她请他列客厅稍坐,端了杯开水给他,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我煮了锅稀饭,还有些菜,准备送到医院。虽然有保温锅跟保温盒,菜放太久还是会不好吃的,得快点送去才好。"
听出她的暗示,道全的表情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喉咙后说:"我不会耽搁太久。"
"你说吧。"
"苕萸……"他犹豫着,虽然在脑子里排练过好几次开场白,真正要讲时,仍有种捉不到头绪的感觉。会不会是因为事情进行得太顺利了?本来以为苕萸很可能会拒绝跟他谈的。他稳了稳心神,试探道:"你觉不觉得苕蓉变了?"